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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8
    老和尚道:“此处是南华山。”

    迟禅点头不语,随和尚离去。

    元封三年岁次辛酉仲夏。

    迟禅正式受戒,成为京畿云栖禅寺一名僧侣,赐法号真寂。

    每天除了参禅打坐,他几乎成了一个哑巴。

    将他带回的老和尚已是寺中住持,法号云觉,迟禅便成了他的开山弟子。

    某一日,迟禅在院中洒扫庭除,云觉路过,听见他口中低声念经,笑道:“真寂,念的什么?”

    迟禅执着扫把合掌,躬身唤了师父,道:“弟子念的是妙法莲华经。”

    云觉指着院落中一处清浅池塘,道:“那是什么?”

    迟禅抬眼看去,池塘中飘着几朵白莲,如玉如雪,道:“是莲花。”

    云觉笑:“你怎知我指的是莲花?”

    迟禅沉默片刻,又道:“是池塘。”

    云觉又笑:“你怎知我指的是池塘?”

    这次迟禅望着那池塘半晌,道:“是空。”

    “是空吗?”云觉反问。

    “是空。”迟禅回答。

    “何为空?”

    “万物皆空。”

    云觉哈哈一笑,问:“法华经也是空?”

    “是空。”

    “既是空,有何可念?”

    迟禅垂首看着手上佛珠,鞠了一躬,道:“弟子愚钝。”

    云觉但笑不语。

    年岁荏苒,转瞬枯荣。

    云觉行将就木,知道时日无多,将主持之位传与唯一的弟子真寂。

    几天后,云觉法师圆寂。

    临终前,他唤了迟禅过来,道:“法华经是空吗?”

    迟禅道:“是空。”

    紧接着又道:“是弟子心不空。”

    云觉一笑:“悟经不如悟心。”

    迟禅在地上磕了一头:“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真寂和尚成为云栖寺住持,却很少露面,每天除了吃斋念佛,几乎没有别的动静。

    寺中众弟子只知道他每日念经,都是在自己的禅房,跪的却不是佛,而是一道卷轴。

    那卷轴很奇怪,是反着挂的,没人知道正面是什么样子,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云栖寺饭后茶余的一大主题,一茬茬的弟子们私底下高谈阔论,经久不衰。

    有人说是佛像,有人说是经文,有人说是云觉住持的画像,也有人说是一张白纸。

    沈南昭也想知道那卷轴后是什么。

    她和白殷回到了时空正轨,再次来到迟禅面前。

    门外大雪纷飞,洋洋洒洒还未停,海浪般涌入禅房。

    迟禅还端坐在那里,手中捻着金黄的蜜蜡佛珠。

    万物轮回便是这样无情,仿佛前一刻他还是那个锦衣玉食的风流少年郎,转瞬间便成了迟暮的耄耋老僧。

    他如今也如云觉一般,垂垂老矣,油尽灯枯。

    沈南昭在白殷示意下捏了个术法,幻成白莲的模样。

    一切都毫无纰漏地对接,片刻前的时空里,白殷说“将魂魄与我,圆你一个未了心愿”。

    片刻后,白殷已经与沈南昭在过往时空里看完了迟禅的命途,回到了这里。

    他上前一步,轻声道:“你要见的,可是此人?”

    说着暗中一抬脚,把沈南昭踢了过去。

    沈南昭几个趔趄,在迟禅面前站定,立刻一秒入戏,勾出一个标准的白莲才有的笑容看向迟禅。

    对方一怔,只是看着那片纯白衣角,许久不敢抬头去看。

    沈南昭生怕他一不小心咽了气,心愿未了导致任务失败拿不到魂魄,便学着白莲的语气,高冷又温柔道:“迟禅,为何不看我?”

    迟禅手中的佛珠颓然落地,数声泠泠之音。

    迟禅……这个遥远又熟悉的名字,已经有数十年不曾听到过了。

    记忆里那人的声音面容在几十年的光阴中一点点淡去,他已经拼尽想要把她记得真切一些,却还是抵挡不住身体的衰老残败,那些记忆终究还是模糊了,只有对话还留在脑海,算是最后的慰藉。

    他想看,却不敢。

    沈南昭见他木在那里,有些急了,又道:“你不是想见我一面吗?”

    迟禅终于不再愣怔,眉眼半敛,道:“你……还未去往轮回吗?”

    沈南昭眨了眨眼,不懂这是什么意思,看向白殷,寻求帮助。

    白殷以神识传话入她脑海,道:“他这几十年一直在给白莲念经超度。”

    沈南昭抛给他一个“我该说什么”的眼神。

    白殷:“不知道,考验你应变能接的时刻到了。”

    沈南昭:考你个mmp哦草!

    还不等她想出对策,迟禅又道:“我知道你恨我……”

    沈南昭道:“我不恨你。”

    紧接着一盆冷水泼下去:“你有什么值得我恨?”

    白殷抛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传音道:“还挺像白莲说的话。”

    迟禅涩涩然一笑:“是了……”

    他终于抬了抬眼,缓慢而僵硬地往上看去。

    看到沈南昭时,他眸间微微一亮,记忆里模糊的面容终于找到了归宿,原本遥不可及的回忆,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开始走马灯般流淌。

    红衣翩翩的少年郎,白衣胜雪的好姑娘。

    他在楼上笑问:“白莲!几日不见,想我不想?”

    她在山间凝望:“好山好花,人死了要是葬在那里,做鬼也逍遥自在了。”

    漫山榴火欲燃,他拥着她道:“白莲,嫁给我罢。”

    恍然间她又久久凝视着他,目光决绝凛冽:“迟禅,世上没有后悔药。”

    一颦一笑,一嗔一怒,一拈花一回首,一扬袖一吟唱,往事历历,皆似在眼前。

    从最初的相遇,到最后的别离。

    他甚至记起了那个醉酒的雨夜,她执伞而来,大雨瓢泼,她湿着鞋子衣角,几缕碎发贴在脸侧,站在伞下淡淡注视着他,沉默片刻,道:“回家罢。”

    他道:“回什么家?”

    她冷笑一声:“也是,那个家就快散了,还回什么。”

    她缓缓蹲下来,冰冷的目光直视着他,声音没有丝毫温度,问:“迟禅,说实话,当初你与白莲成亲,是不是老爷子所迫?”

    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见最后她颓然一笑,神情中掩不住的悲伤萧瑟,就那么看了他片刻,终于牵动唇角,苦涩道:“嗯,保密。”

    那一弯苦涩颓败的笑容,似一朵枯败的残荷,在眼前一点点飘零散去。

    一切都开始遥远空旷起来,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渐渐滞缓的呼吸声。

    “白莲……”他轻轻一笑。

    念再多妙法莲华经又何用,人已逝,吾独留。

    ☆、妙法莲华(十七)

    沈南昭看着呼吸渐止的迟禅,长舒一口气,总算完成任务。

    白殷白了她一眼,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