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身体转过来。
当天晚上,杜乔接到了来自修道院的消息,他体会到的惊喜却比难过更多。
年轻的颜料制作师乐观地想:“这是因为他生病了,所以有点胆怯,让我去看看他,说不定他会改变主意的。我们是兄弟呀,我怎么会厌恶他呢?”
约拿不这么想:“现在他心情肯定很复杂,没有想清楚,如果你贸然去和他相认了,说不定他会很尴尬。你们这么多年没见,你连他的样子都记不得,更不曾对他的生活有任何帮助,还差点吵一架,突然就多了个亲人,他也不会一下子就认可你的。”
“可我们有血缘关系呀,难道我还会伤害他吗?”
“亲人之间相互伤害也不少见,何况,对你来说他是亲人,但是对他来说,你是陌生人。”
杜乔咬唇,表情垮了:“我还答应了妈妈要带他回去的,来罗马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天,现在却说不能认了。我回去要怎么和妈妈交代呢?”
即便这样,约拿最后还是同意和杜乔一起见见诺尔。他们回到修道院的时候,诺尔的状况已经出现了好转,他能坐起来靠着床头自己喝水吃东西了。他的体温降下来了一些,有几天晚上他还挣扎在疼痛里不能入睡,身体裹在床单里,汗水把整张床单都打湿了,到最后他的嘴唇发白浑身冰冷抽搐,但他牙关紧咬地坚持,直到清晨十分昏睡过去。安杰洛佩服这份忍耐力的同时,明白了杜乔当初带病工作的毅力到底和谁相像了,想必这是个优良的家族传统。
当杜乔踏进医房的时候,诺尔正喝一小碗鸡汤。厨房刻意把鸡汤做得清淡,几乎没有什么味道,喝起来像清水似的,这是诺尔没有碰酒的第六天。
“嘿,额……我和约拿正好经过这里,来找安杰洛玩玩。”杜乔露出一个心虚的笑容。
诺尔白了他一眼,没有马上说话,他沉默地喝汤,不小心烫到了舌头:“嘶——”
约拿插嘴问候:“看来你的身体在恢复,胃口好多了。”
诺尔放下碗,厌恶地说:“这汤真他妈的恶心,难喝地要命。天天喝这个还不如让我死了。”
“你想天天喝也不可能,这玩意儿可不便宜,需要用整一只鸡煮。”杜乔好笑地说。
诺尔瞪眼:“这怎么可能?烤鸡不好吗?为什么要浪费一只鸡煮这种东西?”
“鸡汤有助于补充营养,而且有些人喜欢清淡的口味。”
“那些人当中不包括我,我喜欢烤鸡加白葡萄酒。”
“搭配的确不错,可惜现在这两样东西对你来说都等于毒药。”
“少来,又是什么酒瘾有害健康那一套,老子他妈的当初在罗马赚大钱的时候,你们这些小杂种们都还没有出生呢,就算是芭妮·费尔罗特那个老娘们也要恭恭敬敬地向我行礼,现在倒是轮到你们来教训我了,哼。”
“哦是吗?那真是岁月不饶人,不过谁没有风光无限的时候呢?”
诺尔的脸色一黑,他突然把被单掀开,露出身上的长睡衣,衣摆一往上提,就能看到岔开的两条大腿内侧两条狰狞的伤疤,然后他一把揪住杜乔的领口把他的脑袋按到自己的腿前恶狠狠地说:“看到了吧?这就是阿利多西用他的腰带抽我的时候留下的,你还想看得更上面一点吗?那里还有更多,老子当年为了钓到这条大鱼,被各种你他妈想都想不出来的玩意儿折磨,那些酷刑我保证但丁的地狱里都不会有。一点胃疼算得了什么?噢,你说风光无限是吗?你知道什么叫风光无限吗?我告诉你,这就是风光无限!”
约拿再也忍不住,把爱人从他手上夺了回来挡在身后:“你是病人,应该多休息,不用这么劳心劳力。如果你想把身上的疤痕去掉,我相信安杰洛会有不错的药膏可以提供。”
杜乔被吓得不轻,他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话不太妥当,于是把这顿骂吞下了肚子。诺尔也气喘吁吁的,他才刚刚恢复了一点体力,突然的暴怒立刻耗去了大半,他只能挨着床头挣扎。杜乔看到他的眼睛泛起血丝,可能是太激动,也可能是没有休息好,他的心蓦地柔软起来。
“我刚刚说那些话不是故意的,”杜乔衷心地道歉:“我很抱歉。”
诺尔反而更尴尬:“你们不是来找那个庸医的吗?干什么都跑到我床边来?一个病人没什么好看的,都滚吧,让我睡一会儿。”
杜乔立刻明白了,诺尔早已知道他们不是来找安杰洛。强烈的悲伤涌上杜乔的胸口,他依依不舍地从医房里退出来,约拿将他轻轻拥抱在怀里,安抚地拍打他的背部。
“他知道了,”杜乔从他怀里发出闷闷的声音:“他知道我们是兄弟,我也知道我们是兄弟。”
约拿亲吻他的发顶:“我们以后多来看他,慢慢地他会敞开心怀,就像当初你融化我的心一样,你和罗马的夏日一样热烈,而没有人会比从前的我更加排斥人情。”
“咳咳,”站在旁边的安杰洛忍不住打断恋人的甜言蜜语:“我们可以谈谈别的话题吗?”
杜乔有点不好意思,在爱人的怀里露出半张羞红的脸:“你想说什么,安杰洛?”
安杰洛严肃地说:“关于他的酒瘾,我想你们有必要知道。”
“他的酒瘾很严重吗?”
“我认为酒瘾可能不是他刻意放纵自己造成的。他身上的伤比你们想象得更多,而且还有不少伤在很脆弱很致命的位置,稍微严重一点随时可能让他去见撒旦。我估计他自己也不想见到主,他跟我说,阿利多西和那些可怕的男人曾经拿他来玩刽子手的游戏。他们在他的脑袋上套一个大的南瓜,然后让他把头搭在矮凳上,轮流用剑砍脖子的部位直到南瓜破碎掉下来。如果稍微不慎,剑落下的时候切过南瓜收不回力道直接落在他的脖子上,他就人头落地了。”
杜乔捂着嘴,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重点不是这些凌虐游戏,而是那些伤。我是医生,我知道如果大面积地皮开肉绽会疼成什么地步,妓馆不会给很好的药,为了消毒首先还要用酒浇在伤口上,他可能为了缓解疼痛所以大量喝酒,醉倒昏睡才能熬过这些疼痛。我怀疑这才是他感染酒瘾的真正原因。”
约拿表示赞同这个观点:“我也怀疑过,他的身材保持得很好,在他这个年纪来说不容易。说明他有刻意地进行锻炼和克制饮食,这是个非常有自制力的人,纵酒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除非有什么原因逼得他不得不大量使用酒精来解决更棘手的问题。”
谈话进行到这里,三个人的心里都更加沉重。
安杰洛刻意做了一个轻松的表情,转移话题:“噢,对了,你们不是打算回奥斯曼土耳其嘛,确定好了是什么时候走吗?我可以去送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