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惊。”
“那就继续凿石头吧,我挺喜欢干这个的。”
“不能光想着凿石头,你要眼光长远点,格局要大,知道吗?要有独立的工作室,再聘请些助手,接一些有名气的案子去做。布拉曼特能管你多久?他都七十多岁了,就剩一口气。”
“您也六十多岁了。”
“对,我六十五了,我可是闯过好几次生死关的。”
“这么说,您的经验很丰富。”
“到了主面前应该说什么我都知道。”
这让约拿不禁思考,如果他到了主面前应该说些什么呢?从前他从不认为自己会见到主,首先他不是一个非常严格的教徒,有时候他好像有信仰,有时候好像又没有,他也从不去教堂和修道院,他是一个被放逐的人。不过就算下地狱也总是要面临审判的,审判的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呢?要为自己的罪行作解释吗?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动作——从座位上站起来查看这间书房的布置。正对他的是一面书架,卷帙浩繁,种类广泛,约拿看到那本自己画了装饰画的手抄诗集也在上面,他把诗集抽出来,然后向教皇示意。尤利乌斯没有阻止,他就把书打开了。抄有诗文的页面后来还加上了青藤和花卉的图案,样式华丽繁复,有的还用金色描边。越往后诗文的配图也越来越丰富,飞禽走兽、圣人、流氓纷纷出现,就连约拿也忍不住惊叹,即使这只是一本民间采集的诗集,不会流传许久,却是难得的佳作。
放下诗集后他绕到尤利乌斯的写字桌,这时他踢到了地毯上一团纸球,差点没站稳摔倒,还以为碰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这里简直比战场还糟糕,书桌凌乱不堪,信笺、书本、稿纸、羽毛笔随处放置,斑驳的墨点零散分布在桌面,其中有一滴滴在了桌子边缘的装饰带上。那是个用金子铸成的凯撒半身头像,支撑桌子的四脚上都有同样的半身像装饰,头像栩栩如生精雕细琢,只是那滴墨点滴在了耳朵上,乍看像是耳垂腐坏流血似的。
因为这个微小的瑕疵,约拿才注意到,这间书房其实已经老旧,家具多不是新的,不少边角都有腐坏的痕迹,连地毯的边缘都出现了明显的磨损褪色。尤利乌斯在位期间,国内的经济还不算很宽裕,修整罗马城和梵蒂冈城已经花了不少钱,教皇的书房只能摆在财务预算表的后面,迟迟提不上来。
这时候,外面有仆人来敲门:“陛下,休息室已经收拾好了。”
教皇打发了他,对约拿说:“今天晚上你就在梵蒂冈住一晚上吧,明天早上吃了早饭再走。顺便一起去见布拉曼特,你就可以重新回来花园工作了。”
约拿摇头:“不,我觉得您理解错了,我不想回梵蒂冈工作了。”
教皇吃惊:“你刚刚不是还说要继续干吗?”
“但我没有说回梵蒂冈工作,当然我感谢您的慷慨,愿意给我这份工作。我身上现在还有其他的工作没有做完,所以我不打算回梵蒂冈了。”
“噢,那你刚才就应该告诉我,真是的,冒冒失失话也说不清楚。”
老教皇小声地抱怨唠叨,显然不太高兴。
“准确来说,再过一段时间我打算离开罗马了。”约拿补充道。
“这又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儿?”
“不知道,也许去佛罗伦萨,或者威尼斯,也有可能离开意大利,法国我不喜欢,西班牙或者荷兰或许是不错的选择。我还想去海上看看,您觉得呢?”
“你去西班牙干什么?你觉得西班牙国王还需要第二个军事指挥官?有一个切雷萨·波尔贾还不够吗?”尤利乌斯生气了,他把茶杯放下来,一边皱眉一边大声斥责:“你就呆在这儿!我叫你呆在哪儿就呆在哪儿,你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吗?”
约拿冷笑:“得了吧,现在还想耍你的教皇威风?我既不受雇于你,又不拿你一分一毫,我有什么理由听你束缚?你有确切的罪名吗?”
“我是你父亲!”老教皇振臂一呼,猛地从原位站了起来。
约拿三两步迈上前,阴鸷地瞪着尤利乌斯:“别在我面前提这个词,你觉得你配吗?你还记得我母亲吗?你敢再提一次这个词,我就用针线把你这张臭气熏天的嘴巴缝起来。”
“就因为这句话,我就可以把你送上绞刑架!”
“那你就送吧,父亲亲手杀了儿子的事情,你的主第一时间也会知道的。怎么?你害怕吗?伟大的战士教皇、罗马城的主宰的心中也会有恐惧吗?”
尤利乌斯没有马上接话,他的表情阴沉而冷静。别说是当场揪着他的领子,哪怕有人拿着匕首抵着他的脖子,他也能八风不动地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丝毫畏惧的表情。据说就在刚刚结束的战争中,波隆那和佩鲁贾的人民在投降开城后,夹道欢迎教皇军队,尤利乌斯坐在骄辇上被抬进城中,他威严的面容使叛军百姓都心悦诚服,眼睛一瞪立刻就能吓得叛军跪倒在地。
过了一会儿,尤利乌斯冷哼一句:“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会有恐惧,我当然不会例外,但我不是害怕杀了你,如果主要我献祭自己的儿子以示忠诚,我会毫不犹豫的,你大可以放心。约拿·阿尔贝蒂·罗维雷,你的姓氏就是我的姓氏,你的血液就是我的血液。不过这是你母亲一厢情愿的,可不是我想要的。如果我当年稍微狠心,你已经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约拿深吸一口气:“你后悔把这个余孽留到了今天吗?”
“我从不后悔。”教皇仰着头,蔑视他。
说完这句话,他叫来仆人:“外面的那个,给我滚进来!”
仆人端着一个托盘跌跌撞撞地走到教皇身边。尤利乌斯把盖在托盘上的绸布扯开,露出里面的一把银质钥匙,他拿在手心里一边玩弄一边说:“那个铁项圈,从今以后就拿下来吧,你的劳役也可以结束了。这是你应得的,不是什么恩典。”
他在儿子惊愕的目光中绕到身后,把那束脏兮兮的红色头发抓起来,找到铁项圈。项圈后面一个小孔正对着钥匙。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铁疙瘩从约拿的脖子上掉了下来,直接砸在了脚背上,约拿被砸得吃痛,连退两步,踩在了尤利乌斯的脚上。教皇急得把手上的钥匙砸在他后脑勺,气急败坏地骂:“不长眼睛的东西!你踩到我啦!你这个畜生!”
约拿脖子松了,被银钥匙砸这一下,后脑嗡嗡地疼,也骂:“吵什么吵?只有你能感觉到疼吗?谁他妈的眼睛长后脑勺那儿?别像个木头人似的挨我这么近!”
仆人心惊胆战地听父子俩吵架,也不知道该劝教皇息怒,还是劝这位胆大包天的小罗维雷先生。他只能哆哆嗦嗦把铁项圈和钥匙都捡起来,禀报:“陛下,这个要怎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