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都烧起来了,往外面逃。”
修士涕泗横流,连道谢都没有一句头也不回地逃开。杜乔也加快了脚步,人群逐渐被他抛在了身后,他担心刚刚有人看到他逃出来了,想必侍卫马上就会追上来。
果然在走廊尽头的十字口出现了追兵,他们一左一右围过来。杜乔撒腿就跑,左边的侍卫大喊:“前面来人堵住他!别让他逃跑了!”喊声招呼来了更多的侍卫,前门立刻被人堵住,杜乔眼见这样的情况,焦急后悔刚刚没有把那个倒霉的修士拖着当人质。
变数发生的时候来不及杜乔多想,羽箭从前方破风而来,啪啪两声精准地插入侍卫的脖子!血液在空中迸射出长长的弧线,有几滴甚至溅到了杜乔的侧颈。杜乔吓得停下步子,惊恐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倒地的侍卫伴随着如注的鲜血,正如彗星拖着长尾坠落暗渊。他一时间忘了自己该做什么,耳边充斥侍卫死亡的尖叫、箭支穿风之声、房屋轰塌和爆炸,在这铺张的烟尘里,门阙映出的那一方世外的天空像是与他有无尽之远。
然后他看到了约拿。
黑靴与披风越过涓涓血流而来,粗壮的臂弯上挽着大弓,另一只手抓一支羽箭,箭翎洁白无瑕,如破开阴云的北斗星明亮闪烁。没有兜帽,面具暴露在黯淡的天光下,从火红色的眼瞳中流下一行血痕,肯定不是猪血,但在这双眼睛里遍地哀嚎的都是畜生。
杜乔浑身燥热,他的脸肯定已经变得通红了,恨不得灼烧成灰。双腿站在血泊里,像生出了自己的意志无法挪动。那血泊延伸而出的不是溪涓,而是河流,是地狱的阿格隆河。杜乔站在河边,迎面而来的是卡隆2。他是来摆渡杜乔的,他们会一起下地狱。
可杜乔心想,那就下地狱吧,只要能和他在一起。
1*“放弃一切希望……锥心之痛将永恒燃烧”:整段描写的是但丁的《神曲》中所描述进入地狱的过程:地狱门前先有一行诗,写有“放弃一切希望,要与天地共长久”,然后死者身体要受牛虻和马蜂叮咬,接着通过阿格隆河进入地狱。苏格拉底等人因为都是异教徒被但丁判入地狱,布鲁内托·拉蒂尼是但丁的老师,同性恋,在古斯塔夫·多雷所画的但丁地狱图里,拉蒂尼半蹲着啃噬自己的手;受火雨浇灌的沙漠是地狱中处置同性恋、淫邪之人的地方。
2*卡隆:阿格隆河上的船夫,阿格隆河是进入地狱的第一条河,据说河水非常轻,羽毛放在上面都会下沉。
第26章 逃亡
“(两个灵魂)犹如一对被情`欲召请的鸽子,
心甘情愿地展翅翱翔,飞向甜蜜的巢窠。
……
爱情决不会轻易放过被爱的那个,
我才这样为他神魂颠倒。
你可以看到,他也如此离不开我,
爱将使我们同时同地走向死亡……”
——但丁《神曲·地狱篇·第五篇》
“我想死……”杜乔趴在约拿的肩头,他已经尽力克制自己颤抖的声音:“我想化为乌有、烟消云散,想到要面对没有你的世界,我只想死掉。我宁愿现在已经死了,这一切肯定都只是我的幻觉,我不想听到他们说你不会来了,每天每夜每分每秒他们都在这么对我说,都在折磨我,就算不是死也会疯掉。我怎么可以这么愚蠢、这么卑鄙,我向神祷告把死亡降临在我头上……”
约拿的一只手紧紧环在他的腰上,低沉地在他耳边说:“我们都会活着。”
他身上有浓烈的硝烟味,干涸的黑血与动物的腥臭混合,但身体是热的,体温比寻常高,他们侧颈的皮肤相互紧贴,脉搏的律动与灼热的温度都是生命的象征。
“不要再离开我,我也不会再离开你,”杜乔哽咽道:“不要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不要比我先离开这个世界,如果有一天一定要面对死亡,我选择和你一起死。我只能接受这样的结局,其他的都不能接受,这是第二次你救了我的性命,没有你存在的生活,我也不想拥有。”
“冷静一点,乖。”这个词在约拿的嗓子里发出来有点奇怪,像寒冬里干枯的枝桠中伸出的一点青芽。尽管这个发音生涩,但他知道以后他会有很多机会练习直到变得流畅而生动。他说:“我就在这里,我答应你,死亡也不会将我们分开。”
杜乔吸了吸鼻子,不肯轻易松开勒着他脖子的手。
“不要怕。”约拿亲吻他的额头。
杜乔还在平复呼吸,他迫切地需要亲吻,像缺氧的病人把自己的嘴唇送到约拿唇边。他们快速地交换一个吻,杜乔才稍微从约拿身上退开一点。
“好一点了吗?”约拿问:“我们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杜乔仔细打量眼前的面庞,他想摘下面具亲吻烧伤的左脸,想接吻,想抚摸这具身体,想问你最近如何,但他明白当下的情况不容两人叙旧告白,他们还在面对敌人,还处在陷境危局。阿利多西的仆人去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说不定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一旦他回来,势必要增强防范和追捕,到时杜乔和约拿势单力薄很难突出重围。
约拿把手中的弓箭交给他,亲吻他战栗的手指:“你能做得很好,我的挚爱。”
杜乔鼓起勇气:“好……好,我会射箭。”
约拿满意地对他微笑:“我在前面,你在后面,我们从东南面的侧门出去,那里离西斯托桥最近,过了桥进城就有人接应我们,马上就会安全的。”
他们跨过地上的侍卫尸体,从修道院的长廊顺利出去。此时阿利多西正与大批的侍卫从山道上赶来,也准备走东南侧门。约拿见状不好,调转方向又回到后门,还没有见到逃离火灾的修士们先碰上了他刚刚带来的猪群。那些猪本来好好地聚集在门口,被奔跑逃窜的人群惊吓,全都零落四散开来,没有了主人的指令,它们像无头苍蝇似的在院子里乱转。就在杜乔刚刚从地牢里逃出来的时候,外面却是热闹非凡的场景,受惊的人和受惊的猪各个草木皆兵,只听人和猪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毫不相让,不是人撞了猪就是猪撞了人,人把人差点当成猪,猪差点把猪当成人。人和猪分不清楚的情况下,院子里慌乱无章,毫无头绪。
约拿此时见到这些猪,灵机一动,一声短促口哨将肥猪们召唤过来。这些猪长时间地受他指挥命令,对主人十分驯服听话,约拿用或长或短的口哨将他们引到侧门去,让猪群一骨碌脑轰隆隆从窄小的门洞中穿梭奔跑而过。五六十只肥猪撒开蹄子向着门洞争先恐后地拥挤,阿利多西与侍卫们见了这个情况纷纷停下马蹄,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猪群不仅阻挡了他们进门的道路,还差点吓着马匹。马群烦躁不安,喝喝吐气,阿利多西来不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