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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有如此丑陋的一面。

    徐乐乐向来觉得她烟波楼徐娘子是个高洁的人,就算她身在花丛里,她不是低矮的,她也不是污浊的,她是周敦颐爱莲说里描绘的白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想来徐乐乐对自己的认知错了,没人是高洁的,尤其是在品尝了权利的滋味之后。徐乐乐所以为的高洁,都是将自己定位在一群花姑娘之中。

    花姑娘没钱,没人脉,在户籍制度中是下九流,花姑娘的儿子甚至不能去参加科考。从人生的长远大计来看,花姑娘是最没有前途的一类职业。

    但徐乐乐觉得自己和周围的姑娘都不同,那些女人,要钱没钱,要貌没貌,要才干?我呸!就像那个跳楼死的童素光和那个撞门柱死的玉儿一样,她们有甚么出息?

    徐乐乐对自己的定位错了,于是她在鸡窝里生出了鹤立鸡群的遗世独立之感,可她周围本身都是鸡,她也不是白鹤。

    五十步笑百步,真令人羞愧,着实也丑陋。

    徐乐乐总之还是灵敏的,她很快就察觉了自己的丑陋,尤其是在一群真正的权宦面前。在那些贵族面前,她甚么都不是。

    徐娘子倚仗贝兆楹,结果贝兆楹被钳制了,甚么都做不了。在她的烟波楼要关门的时候,贝兆楹就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说:“无能为力。”

    徐乐乐只好撤下了脸皮去找沈约,她说:“沈大人,我还要生活的,你行行好,将烟波楼还给我。”

    说到底,徐乐乐还是个聪明的女人,她不谈和沈约曾经在一起的过去,他们所经历的那些单纯的小美好,她直接说她要生活,要谋求生计。

    聪明点的女人都不念过去。因为她们知道,男人也不念过去,尤其是沈约这种还一心想往上爬的男人。

    念起过去,念起他沈大人和烟波楼的花姑娘在床上谈情说爱的过去,估计沈约得先说是众人造谣污蔑,然后再把直接人证给掐死。

    徐乐乐当然不希望沈约把她给掐死,她也不想勾起沈大人那些懵懂的青春回忆,她说:“那日发生的事情是有原因的,那书生是个无赖,欠了咱们烟波楼的钱,他睡咱们的姑娘,还偷那姑娘的钱,所以我才......”

    沈约一直没说话,这回才转身,轻飘飘问了一句:“是吗?”

    徐乐乐不知道自己甚么时候养成了说谎的习惯,她记得自己原来没有爱说谎的习惯。可沈约这么一问她,她就说谎了,“是呀,他就是个泼皮无赖,说是个生员秀才,简直是有辱斯文,简直就是读书人中的败类,他......”

    徐乐乐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沈约略看了她一眼,徐乐乐完全没有硬着头皮使劲儿强撑的感觉,她说:“他该死!”

    也许徐乐乐内心是真的觉得那个叫张生的该死,所以她才能这么义愤填膺,可沈约问过那个张姓的书生了,那书生说出来的又是另外一个版本。

    “我与玉儿是自幼相识的,我们并不是在她进了烟波楼后才认得的。原先玉儿也算是个小家碧玉,我爹原先是个生员,我又考上了秀才,我们两家原本就是门当户对的。后来我爹准备请人去她家提亲,那时候玉儿就不乐意了,我亦不知玉儿为何不乐意,我们过去是说好了的,等我中了秀才,她就嫁我,那她就是个秀才娘子了。”

    张生说:“沈大人,玉儿在别处认得了有钱人,那人很有钱,究竟有多有钱,据玉儿的说法,那人有很多船,船上还有炮筒鸟铳。我一听就不得了了,我劝玉儿收心,我说:‘你即使不嫁我,也是不能嫁给那种人的,那种人来历不明,他不会真心对你好的’。”

    张生道:“我真的是一番苦口婆心啊,沈大人,可玉儿她不听话,她非说我人丑家贫没出息,她叫我不要再接近她,省得耽误了她的出路。”

    ‘人丑家贫没出息’,沈约当时略看了张生一眼,觉得张生相貌还可以,不管和谁比,都绝谈不上人丑。

    沈大人心道,这些女人说起废话来也都是一套一套的,若张生都算得上貌丑,那莺莺也叫家贫了。

    张生的遭遇其实也撩拨了沈约,张生被女人责骂‘人丑家贫’,当时沈大人又想,当初我家比张生也好不了多少,我怎么没听阿姿骂过我人丑家贫。

    总之张生人脸相貌绝对不丑,但他是否家贫就不好说了,沈约问他:“听说玉儿姑娘落了你几个孩子,两个还是三个?”

    “不不不,沈大人,落孩子是要下饿鬼道的,这是地狱之下的境界,我不会落孩子,我也不会叫玉儿落孩子的。”

    张生说:“那孩子不是我的,我和玉儿从来都没有过肌肤之亲,那孩子怎么会是我的?”

    沈约叹了一口气,“玉儿姑娘的孩子是谁的,你可知道?”

    “嗯,我知道。”不想张生说他知道,他说:“是一个叶老板的,他很有钱,我疑心他就是玉儿说的那个很有钱的船商,我问过玉儿,但她不肯直接告诉我。”

    张生义愤填膺,“自玉儿叫我不要再找她,我便不再找她了。沈大人,我虽人丑家贫,但我也是有尊严的,我寒窗十年,礼义廉耻这四个字我还是晓得写的。”

    沈约心里好笑,他心道,一对儿情人赌气罢了,非要和礼义廉耻扯上关系,牵连得未免也忒大了些。

    张生说:“那年的冬月里,我爹重新给我相看了一户人家,我们准备交换帖子下聘礼了,有天夜里,外头好大雪,玉儿来寻我,说她怀孕了。”

    我也很是着急,问她那男人是谁,玉儿又死活不肯说,她好像很爱那个男人,满嘴只道:“我爹不要我了,逐我出家门,我要孩子,我要孩子的。”

    沈约问:“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娶亲了,在次年春天。哦,对了,玉儿有孕那年是嘉靖九年,嘉靖十年的时候,我家娘子过门,也是那年,春夏之交的时候,玉儿去了烟波楼。”

    嘉靖十年,沈约心道,真是个好年份,样样桩桩的事情都发生在那年春天。那年春天,他沈约上了金殿,春夏之交的时候,他也就到宁波府来了。

    张生一直叹气,“玉儿不听话,她说她最喜欢是去宫里当娘娘,那年烟波楼的老鸨子想了个主意,就是让九个新进来的姑娘们穿宫裙,茜红色的宫裙,玉儿很喜欢。她以为她穿了宫裙就是宫妇了,可她不是,她就只是宁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