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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丰绅殷德微笑着听着当朝中堂如一个最平凡的慈父絮絮叨叨的嘱咐,心思却不知飞至何处——其实,他根本不想当这个额附——大清有制,额附尚主之后只可领虚衔不可掌实权,加之他与十公主成婚半年有余,相见次数屈指可数,公主偶有传唤,还得重金买通府中的教养嬷嬷,否则传扬出去,就是放荡失礼,没了公主身份,哪怕她是特例御封的和硕格格!所以他日日里无所事事,过他如笼中鸟般华丽却——无味的生活。

    但他知道,这门亲,他非攀不可,哪怕非出自他自己的意愿。

    他的父亲需要这段联姻这个身份——才真地能在属于他的舞台上放手一博。

    那就够了,他们父子,只需要一个人,能纵横天下指点江山。

    与儿子直谈到深夜秉烛,碍于礼制,丰绅殷德却是要回府了,和珅亲自送出垂花门,望着他打马走远,才凝住唇边最后一丝笑意。

    是啊……他还有丰绅殷德……还有这若大家业!

    无论前事如何,这路,总要走下去的。

    “刘全。”他神色间已又恢复了往日的坚毅精明,“从咱家库中挑柄上好的玉如意,送至嘉亲王府——注意避人耳目。准备一下,我要出门。”

    刘全忙呵身应了,又小声问道:“夜深露重的,爷是要去哪?”

    和珅掩下眼睫,顿时如浮云弊日,敛去一室风华。“……顺天府大牢。”

    第五十一章:回首百年将相思退,山呼万岁嘉王登基

    “和中堂是来送我上路的吗?”钱沣舒展了双腿,铁制的镣铐发出一阵响动。

    和珅命狱卒开了门,提衣坐在钱沣对面:“你总该知道,入关以来,大清就没处死过一个御史。”

    “那是康熙爷定下的规矩,为着广开言路,御史任上都从未有因言获罪之事——如今钱某既已被关进大牢,就也想到了死——和大人可以去花枝胡同钱某居处看看,堂上正停着一口薄棺,等我躺进去!”

    相比于钱沣的大义凛然,和珅却是平静的很:“我们共事多年,早年一起前往山东查国泰案,和某就知道你不怕死,铁骨铮铮。”

    钱沣还不及得意,和珅又紧接着冷冷地道:“可这一次,即便钱大人你一头撞死了,和某也绝难对你生起半分敬佩!”

    这等于是钱沣毕生追求,猛地听了这话,顿时张着嘴石化在原地。和珅站起身,一甩手喝道:“钱大人熟读圣贤书,难道不知道为臣之道么?武死战文死谏,那固然是人臣至荣可更是末世乱象!你今日身陷御中,若皇上真一怒之下杀了你,你固然死得其所万古留名,皇上却是个什么名声?!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如此浅显的真理还要我教你?!”

    钱沣愣了下,依旧嘴硬道:“可钱某做事从来光明磊落克己忠心,偶有进言皆是从苍生黎民出发,自问俯仰无愧于天地,没有半点私心!皇上若真要杀我,我也无话可说!”

    和珅瞪着眼看他,半晌才气道:“你这个木头脑袋!皇上真气你说实话逆批龙鳞,早前你阻止皇上下江南,办万寿的时候早就办了你了!这一次千不该万不该上那个‘尧天舜日’的字儿更不该为了与别不同邀名请誉而和十七阿哥之事搅在一处!你只知道劝柬皇上,尽你所责,却不肯分一点心思去想想朝局想想未来吗?!你日日说十全武功四库全书圆明十景都是徒费钱财虚名闹事,可除了乾隆一朝,大清后继江山还有可能有如此气魄如此财力去做这开疆辟土千里繁华的盛世?你怎么就这么眼皮子浅,不早不晚挑这个敏感时刻上书,说什么为万民福址要移风易俗以开风气,皇上想的却是你党附阿哥妄求拥立!你还想着一死存名,只怕你即便入了阴曹也难逃骂名!”

    钱沣已是怔了,他这一世清白为官,从穿上獬豸官服之始,便只记的自己是言官御史,明辨是非,拨乱反正,不料这辛苦一生,临了却要做个陷君父于不义的乱臣!“和中堂……我,您知道我不是的……我有什么说什么的……承德行宫失火,我想,想……皇上能慎己度身,别一边把十七阿哥送去盛京守陵一边又要大张旗鼓重修承德避暑山庄,我真和十七爷没有关系,和中堂,我不会去抱阿哥们的大腿,去求什么仕途升迁!”他有些失了方寸,泛白的嘴唇也哆嗦个不停,方才的盛气一发消了干净,显出几分风烛残年的飘摇老态。和珅见他如此,心里也软了几分:“我知道。若你不是正人,我何必坐在这里,与你说那么多废话……你马上写折子辩白,把你先前所说的话逐条逐条地全都自己驳了,驳地越狠命越好,我自会找机会放你,之后你立即辞官,携母退隐,否则皇上绝容不下你!自古以来卷进这挡子立储夺嫡的事里的,几个有好下场?”

    钱沣虽还郁闷难当壮志难酬,却也心知,和珅是尽力了,便一咬牙点下头去,和珅松了口气,想了一瞬,忽然语气一变:“你在承德夜宴上进‘尧天舜日’横幅又为十七阿哥说话,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旁人建议挑拨?”

    钱沣一愣:“和中堂何意?”

    “有没有……哪位阿哥劝你在冬至夜宴上劝皇上改风易俗罢修行宫甚至……为十七阿哥鸣冤说话?”永琰那夜的话他依然记地清楚,但他始终不能真地放心,非得亲自问上一问。

    钱沣张大眼,随即慢慢地低下头去:“……没旁人,都是我自己的主意……”他想起了乾隆承德卧病的那些时日里,永琰对他说的那些话,改奢为俭,与民休息,这位王爷这么说的时候眉头深锁长吁断叹,那份忧民之心他感同身受!他如今已是沉沙折楫出师不捷了,何苦再连累一个为民请愿恭爱幼弟的亲王!更何况如今乾隆既最忌阿哥夺权,他如何再敢插足其中,无风起浪?

    和珅却看不出这位直臣此刻的复杂想法,他总想着如永琰这般人,若能心胸开阔,雅量服人,却也算乾隆诸子中最有帝王相之人,听得钱沣如是说,反微微地放下心来,复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永琰有天子之分,他肉体凡身凭什么扭转乾坤?罢了,好坏随他去吧……只盼当年的阴郁少年坐上龙位,真能放下心结。

    “他还说了什么?”永琰舒展了长腿,倚在犁花木春凳之上,拥着件银鼠貂裘,庸懒似地任个小太监为他捶腿揉捏,双眼似闭未闭。

    “和府的人,嘴都紧的很,只说是和中堂送给王爷的。”穆彰阿箭伤已愈,看了看那盒子中光华流转玉色沁绿的玉如意,“这柄如意其色其质都胜过大内珍藏,虽说这和中堂官场商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