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地擦拭着额头的汗,右手轻轻地将她的一股长发埋进被子里,案上的烛火闪烁黯淡,映照在她的脸上影影绰绰,说不出的阴郁忧伤。虞人在外面打了井水,端着盆子经过窗前,看到霍轻瞳不动声色的精心照顾,心里涌出一股难以言状的不悦。
她不由地想起早先回来的时候,明戈背着许花朝施法腾云,霍轻瞳极为不快地呵斥她,“她本就身体虚弱,再吹一路的冷风,着了风寒怎么办?凡人不比你我,受病痛之苦,本就寿命短暂,你当她也不怕生老病死?”
虞人记得,霍轻瞳只有当面对判官大人的时候,才会如此声色俱厉。可现在,她也开始这么认真地对待这个凡人,现在是为她动气,那将来又如何?以前她一直认定往事不会重蹈覆辙,偶尔的调笑就像是两个人的解闷,可现在她突然感到一股危机感。
她顿了顿,立刻加快了脚步,放下盆子,便听到霍轻瞳一边拨着灯芯,一边道:“你来照看她,我去厨房找点能吃的。”
虞人侧过脸看霍轻瞳,她说着便要走,身上还是风冥观的道士服,见许花朝身上也是这件青白相间的衣裳忙回过身又给她盖了盖被子,看着捂严实了才缓缓踏出门槛。
许家的厨房其实很简陋,霍轻瞳出了门往后走,就看到连着卧室后面拐角有一处露天的棚,下面是凡人用的锅灶,灶内还摞着一大堆新砍好的柴禾,锅灶里的灰烬堆得满满的,一看就是做完饭没来得及清理。
霍轻瞳突然脸色一变,忙掀开锅看了一眼,果然……锅也没洗。
她看了看天色,想明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于是自己提起旁边倒挂的木桶慢悠悠地走到水井旁边,转动轱辘打了半桶井水,幽冷沁骨的井水里倒映着天空的一轮明月,月光打在她的颉兽尺上,像是要唤出颉兽的真身。
霍轻瞳拎着木桶要走,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她在轮回井畔第一次见着女尸,她满目哀愁,鬓间是一朵海棠花,那个眼神就像是漫天席卷而来的悲恸与哀婉,期盼着喜悦着又想拼命占据。
她定在原地有些疑惑,怎么当时的女尸好像有话要对她说似的?霍轻瞳摇了摇头暗示自己莫要多想,女尸住在昭仁殿已久,想来也是见过她的,就算是有话要说也是救命之类的呼喊罢了。
霍轻瞳这一举一动落到虞人的眼里,她有点怯懦地缩了缩手,重新坐在许花朝的床边,床上的人看着只不过七八岁的模样,可就是这样一动不动的睡着,也能让主人心神不宁。她回想着当初那个面对四面质疑与苛待,还能风雨不动安如山的霍阎君,心里觉得十分不安,主人的心变软了,可惜她自己还没发现罢了。
虞人看着许花朝,将手里的帕子气恼地丢进盆子里,低声自言自语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啊,帮你抢走我主人吗?见鬼。”
她轻轻地撅了撅嘴巴,心里虽然气不顺,但还是忍不住又把帕子捞起来,朝着许花朝的脸轻轻地乱抹了一通,“算了,不跟你个小丫头计较,既然我主人喜欢你,那我也试着喜欢你好了。再怎么说,你也算是我半个学生。”她自己叽叽咕咕,一会又说,“要是这一次你还是丢下她不管,我一定不对你手下留情。”
霍轻瞳突然从门外走进来,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朝着虞人道:“虞人,你会生火么?”
“啊呀!主人你这是怎么了?”虞人捏着帕子赶紧上前,身形骤然缩小,跃到霍轻瞳的肩头替她擦拭脸颊上的黑色,“你去干嘛了?不是去厨房找吃的吗?怎么自己做上了?你可是一殿的阎君啊,怎么能为了一个小凡人亲自动手做饭呢!”
霍轻瞳闪躲着虞人的手,有点尴尬道:“烧点热水给她喝,你先帮我生火。”
虞人气急了,跳脚道:“她她她!她是你什么人啊?你别忘了你还受着伤呢!”
霍轻瞳拎起肩头的虞人,安抚道:“我的伤早就好了,你放心。只是我担心她这样睡着不好,先烧点水让她舒缓一下。”
虞人闷闷地跳到地上,赌气道:“你用法术不就好了?”她刚说完话,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惊异地望着霍轻瞳,“不对,那会回家的时候,明戈要用法术你死活拦着不让。除了那次结界,我好像再未见你施过法术!我记得是有规定说在凡间不许施法改变凡人命数,可没说连走路也不许用吧?你……”
霍轻瞳从腰间拿出颉兽尺,横着放即变成布满图案的指环,“我让崔珏暂时封了我的法力,有它在,只要我念动咒语自然会生出结界,防身不成问题。”
“你是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帮了她吗?”虞人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霍轻瞳,誓要问出个究竟。
霍轻瞳却转身,一言不发地又重新进了厨房。虞人气呼呼地跺了跺脚,跟了上去,霍轻瞳才悠悠道:“早先崔珏让我顶替了一个小仙的名儿,现在我在凡间的一切都将记录在册,要是随意施法可能会被人发觉。”
虞人半信半疑,默默围观霍轻瞳认真地生火,那柴禾压根太太都点不着,她还是一根根地往里面放,虞人心里生气又觉得好笑,“你这样可点不着的。”
她刚说完,就见霍轻瞳缓缓起身,很自然地道:“那你来。”
霍轻瞳尽量显得谦和许多,示意虞人帮忙,虞人无可奈何地耷拉下脑袋,从灶里找了几把柴草,就着背风处一点,又架了几根小柴火,轻而易举就让锅灶里燃起了红彤彤的火焰。良久,霍轻瞳突然感激地望着虞人,“多亏你了。”
虞人骄傲地抱起双臂,不由地开心起来,“那是,这点小意思。”
霍轻瞳看虞人似是没明白,遂急忙补充道:“我是说,照顾许花朝多亏有你了。”
虞人摆出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姿态,心里却十分的埋怨。她自从跟着许花朝,就没过过好日子,不是整天看着她被虐,就是看着她一个人的时候哭哭啼啼,要不是后来主人开导,说不定她到现在还是那个心比天高,却胆小怯懦的小丫头。
她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本以为霍轻瞳仍旧在酆都待着,那她们分开才不过两三天,哪知道霍轻瞳也来了凡间,这下子她和主人便是足足好几年没见。她望着霍轻瞳忍不住问道:“主人,这些年你可想虞人啊?”
霍轻瞳不假思索道:“白檀檀倒是经常念叨你,你若得闲可去昭仁殿陪陪她。”
虞人垂下脑袋,只听霍轻瞳又说,“虽然你不在我身边,但是我知道你一心为我打算,要不然以你的性子,怎么会管许花朝的闲事。她这一世只是个凡人,但是压在她身上的担子却十分的重,我们若是不多加指引,不管是这邺城的无辜性命,还是昭仁殿鬼门关的安危都将岌岌可危。”
不仅仅是酆都蠡帝的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