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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有完全不同的两面,一面坚硬诡谲,一面柔软而纯粹。

    分秒之间,在鲽先生下坠之际,提拉米苏又冲过去用嘴接住了它。乔轲手上的快门按得快,但它们的动作太快,她根本不知道有没有拍到十分完美的画面。

    鹈鹕含着比目鱼来到了甲板的上方,低空中白光一闪,再出现在乔轲眼前的,便成了身着婚纱的提拉米苏女士,和西装革履的鲽先生。

    两人在笑,提拉米苏的头发有点乱,鲽先生去给她整理的时候,提拉米苏笑弯了腰。

    绚烂的夕阳作为他们的背景,竟然被比得失去了神色。

    一瞬间,乔轲内心溢满了恋爱的冲动。

    乔妙拉了拉她的袖子,让她回过了神。

    “嗯?”她放下了相机。

    乔妙扒着她的手:“拍到了没?我要看。”

    乔轲点开回放,乔妙脑袋凑到她胸前,眼睛紧盯着相机屏幕。

    然后乔妙也笑了起来,被这样神奇的景象渲染得忘掉了烦恼。

    夕阳最后一线光芒还在挣扎,照得船上每个人都分外温柔。

    乔轲刚开始看着照片,没翻过几张便被眼前的脑袋吸引掉了目光。

    乔妙的头发柔软,眼睫毛很长,乔轲没忍住抬起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两把。

    乔妙抬起了头看着她。

    笑容在一瞬间凝固,变脸就跟翻书一样,嘴巴瘪了起来。

    “你委屈什么呢?”乔轲问。

    她语气清淡温和,是真诚的发问,完全没有责备的意思。

    但乔妙显然还是误会了,一扭头,照片也不看了,转身走到了一边。

    没了那个热乎乎的身体挨在身边,乔轲突然觉得海上的风挺凉的。

    太阳下山以后,即使有着大功率的灯箱,照片也没法拍了。

    折腾了一天,提拉米苏和鲽先生都已经很累了。

    他们的船并没有开回去,就这样静静地停在海岛的港口,船上的房间亮起了灯,几人吃过晚餐以后,各自去休息。

    房间很多,鲽先生说随便挑,乔妙便一转身自己去找了间房,没等乔轲进门,便关上了门。

    乔轲几乎被拍在了门板上。

    有些尴尬,有些恼怒,更多的是莫名其妙。

    乔妙的心思对她来说一向都比较难猜,有个大概的基准,在这个基准上的情绪却十分难以把握。

    乔轲有时候会想,这会不会是因为两人是完全不同的物种,人和猫,哪怕猫可以变成人,也总是有许多难以沟通的地方。

    乔轲进了乔妙隔壁的房间,进卫生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了会呆。

    按时间来算的话,今晚是大年夜了。

    乔轲两个世界之间穿梭,过得有些恍惚,她拿起手机看了眼,确实是大年夜了。

    她没能拿到自己的行李一走了之,到现在,那个所谓的家,一条消息都没有给她发过。

    有些难过,又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难过,觉得顺理成章。

    自从父亲走后,没有血缘关系的妈妈和同父异母的弟弟除了在经济遇到困难的时候,并不会多想起她。偶尔的一次电话,她在接之前便能猜测到电话的内容。无非是这边要交钱,那边要交钱,我怎么怎么地不容易。

    从来不考虑她的工作容不容易,交不交得起供暖费,房租多少,工资够不够花。

    她怕于丽哭哭啼啼地提起她的父亲,于是她会在矛盾之前便妥协,毕竟,钱再努力地赚就是了。

    现在她一步步地走过来了,终于不为每个月的花销发愁了,不为银行卡里少得可怜的余额发愁了。她可以轻松地应对那些对她有经济要求的亲人了,她却在这时候想一刀两断了。

    不是一时的冲动,乔轲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是真在这么想。

    父亲临终前说,你要照顾这个家,你要关心你的妈妈,照顾你的弟弟,你不能让这个家散了。

    乔轲践行了这么多年。

    现在她突然想起来,父亲还说过,你要开心,要走能让自己幸福的路。

    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感到幸福呢?

    乔轲将手机揣进口袋里,出了卫生间,然后出了房间门。

    走廊里很安静,她能听到的只有遥远的大海的声音。

    乔轲敲了敲隔壁的房门,敲到第二声的时候,离她极近的一道声音,喊着问她:“你是谁!”

    乔轲低头看了眼,房间里的灯光透过门缝渲染出一道影子。

    这么近的距离,小猫咪哪里能不知道自己是谁。

    于是乔轲没回话,就着门边蹲下了身。

    那边的影子晃了晃,大概也和她一样蹲了下来。

    乔轲靠着门,安静了挺久,乔妙终于耗不过她,嘟嘟囔囔地说:“你要进来就进来嘛!赖在门外不走是怎么回事?”

    “你不给我开门啊。”乔轲说。

    “我给你开还不行嘛!”

    那边影子动了,乔轲却道:“别开了。”

    “你怎么了嘛!”乔妙十分不满意。

    “我们说说话。”

    “干嘛要这样说……”声音渐渐变小,细微的摩挲声,最终还是重新蹲了回去。

    两人隔着一道门,乔轲问她:“为什么带我来参加提拉米苏的婚礼?”

    “我想玩。”不看脸,单听声音还是能听出别别扭扭的委屈。

    “除了玩呢?”于是乔轲问。

    那边不吭声,乔轲便又重复道:“除了玩呢,还想干什么?”

    乔妙终于开口了:“还想让你玩。”

    “我不是个喜欢玩的人。”

    “你喜欢!”乔妙辩驳。

    “好,我喜欢。”乔轲笑起来。

    乔妙顿了顿道:“你不开心。”

    “嗯?”

    “你不开心。”乔妙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沮丧,“玩一玩就开心了。”

    乔轲半晌没说话。

    以前她没养猫的时候,经常在网上翻些帖子看。但凡养了宠物的人,在娇嗔地骂完自己的宠物有多么调皮捣蛋以后,总会在最后说,但我难过的时候,它会陪着我。

    它会安慰我,它会讨好我,它想让我开心起来。

    它们是最纯真的小天使,它们不离不弃,它们的世界里只有你,你觉得自己是在爱着的,是被爱着的。

    以往大年夜里有再多的感慨,乔轲都会憋回去眼泪。这会却有些失控。

    她的胸腔里塞满了棉花,就像这么多年来,那些被她刻意淡漠掉的情感一瞬间全部涌了出来。她的脑海里飘过很多跟此刻无关的画面,小时候奔跑过的田野,第一次拿到满分时父亲兴奋地将她举过头顶,画室里漂亮女孩的侧影,甚至刚刚看到的,提拉米苏与鲽先生夕阳下的笑容……

    她的眼泪流得止不住,她抬手抹了又抹,不仅没抹干净,还让压在喉咙里的声音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