蓼说道,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伍)
小渔做了一场美妙的梦。
梦里白烟缭绕,如入蓬瀛仙境,仙鹤的嘶鸣声中,有一人踏云前来,小渔定睛一看,竟是黄粱。
梦中的黄粱与白日很是不同。
像是收敛起全身的柔软,只余下最坚硬的部分,他在小渔耳畔不断诉说着深隐心底的爱意,不容对方有一丝一毫的逃避。
这样的黄粱让小渔沉迷。
因为黄粱的爱正是他心底最隐秘的欲望。
第二日用餐时,看到一旁与平常并无不同的黄粱,小渔不禁暗笑,笑黄粱的假正经。
黄粱夜半前来,鸡鸣即去,夜夜如此,一连过了好几日。
这一夜,又是一番喁喁私语。
临到要离开时,黄粱忽然凑到小渔颊边,眷恋地说道:“我想同你长长久久。”
这样美好的愿望,如同一枝藤蔓,将小渔缠绕住了,他仰头痴痴看着黄粱。
黄粱抚着小渔脸颊,用自己鼻尖摩挲他的鼻尖,缓缓问道:“你呢?”
如同被蛊住,小渔无法将视线移开。
“我知道你的身份,可我,只是一个凡人。”
“既然如此,只有一个方法。”黄粱猛地抽开身,手指从小渔的脸颊滑落,一路滑到他的心口,“你知道是什么。”
小渔微颤的手掌盖住黄粱的手指,陷入了沉思,良久,才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他的眼中含着浅浅清泪,像一层薄薄的清江水,欲坠未坠。
他想,黄粱既然想要,给了他,又有何不可。
(陆)
“小渔呢?”
已经一整天都没见到他了,黄粱返家的时候,对阿蓼问道。
“大概去哪儿玩了吧。”阿蓼不以为意地答道,随即端过一碗冒着白气的食物,递到黄粱面前,“刚做成的鱼飱,快尝一下。”
她这样镇定,黄粱却生出淡淡的不安,看都未看地推开碗,说着“我去找找”,匆匆忙忙地迈出门去,留下一个慌张失措的背影。
阿蓼低头看向手中。
可惜了这一碗精心准备的鱼飱。
她走向摆在一旁的菖蒲,倾斜碗口,将鱼飱一点一点地倒了进去。
菖蒲根茎,食用过多会产生幻觉。
她用这个为小渔营造了一场美丽的幻境,然后扮作黄粱,夜夜前去,在他耳边虚与委蛇地倾吐着爱意。
这痴傻的鱼精,竟会信以为真。
等到时机将成,她便哄骗小渔亲手取出内丹。
失了内丹,小渔无法维持人形,这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她趁小渔不备,将他捉住,用银剪一下一下地剔净鱼骨。
然后做了一碗鲜美的鱼飱。
直到月上林梢,黄粱才只身一人失魂落魄地返回。
是夜,阿蓼端坐屋中,看着桌上那秉鱼烛。
脂膏丰腻,灯花迸裂间,发出阵阵幽香,阿蓼凑近,用力嗅了嗅,沉醉地闭上眼。
半晌,她才拿起桌上的一样东西,向黄粱房中走去。
黄粱正趴在桌上,这一日的寻找,已是绿鬓染霜,一身疲累。
阿蓼劝道:“他不会回来了。”
“走开。”沉闷的声音从衣袖中传出,带着明显的抗拒。
阿蓼的瞳孔缩了缩,但仍说道:“这是我刚做的一枚鱼骨挂饰,你将它挂在门楣上,当个点缀。”
说着,轻轻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过身来。
急什么呢,来日方长,她对自己说道,嘴角牵出愉悦的笑意。
转过来的时候,掌中的烛火因风跳跃,狭长的竖瞳如同银针般,在深沉夜色中泛出点点白光。
作者有话要说:
《懒鱼馋灯》,是我看的李碧华的第一篇小说,初中时无意中在杂志上看到,一直久久难忘。这个故事也是因此想到的。
前一阵子看完木心先生的《鱼丽之宴》,觉得书名很美,就用过来啦,和“鱼丽阵”倒没什么关系。
关于门楣上挂鱼骨,我认识一家开餐厅的延边朝鲜族,他们会在门楣上挂一条干鱼,我曾经问过,对方说是“fú yú”,取“福”字谐音,具体哪个fú字却不清楚。所以我猜测其实就是“鲋鱼”,也不知道对不对。
“取鲜笋加盐煮熟,上篮烘之。须昼夜环看,稍火不旺则溲矣。”《随园食单·小菜单·笋脯》中的原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