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锦秀楼花魁,受曹邑尉父亲邀约,在寿宴上献舞——这是第一次见面。”
“献香数支以作寿礼,此香有解乏除燥安神之效,曹父甚喜,见子事务繁忙,常有焦虑烦躁之状,赠予子用……其后曹父常邀锦儿携香做客府上,夫人虽不悦,亦不敢阻拦。” 差役清晰地记录了曹邑尉与锦儿相识的过程,到了后期,曹邑尉对锦儿的爱慕可见一斑。这也难怪,常听河东狮吼,偶见窈窕佳人,生出向往之心在所难免,更何况这佳人还能给他解乏除燥的奇香。
段唯迅速浏览至后段,上面记录了曹邑尉交出邮符的始末。三个月前,锦儿意欲逃离锦秀楼,请求曹邑尉帮忙。对于她来说,在现阶段赎身是没有可能的,花魁的姿色与名气尚未榨干,锦秀楼绝不肯放人;而悍妻在侧,曹大人的求生欲也不允许他一掷千金。
因此,锦儿恳求曹邑尉开出一纸驿站通行公文,意欲乘驿站车马逃离邻江邑。这下曹邑尉犯了难,既舍不得她的人,又舍不得她的香。
锦儿似是看出他的为难,柔声哄他说,到了下个驿站,自己就找个小香坊,靠手艺吃饭,定期为他寄送亲手制的香,若有需要,自己便悄悄乘车回来看他。
佳人体贴至此,曹邑尉自然也不好拒绝,只是如何做到定期寄送?锦儿笑道,这好办,只要大人给我一张无限期的通行公文,不就结了?
曹邑尉摇头轻笑——到底是青楼女子,不晓政事,哪里有什么无限期的通行公文?
锦儿失望地低头喃喃,要是有什么信物可作通行公文之用就好了。
曹邑尉神色一凛,“邮符”二字呼之欲出。但此物干系重大,他也不敢冒然交出,想起家中存香所剩无几,便哄她再多做些,自己也再想想办法。
接下来的日子里,锦儿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曹邑尉,常常让他在房内等上许久,再托人告知身体不适,不便见他。曹邑尉烦闷多日,终于循了儿子生辰宴,邀她悄悄前来,谁料本该在前厅张罗的夫人竟有所感应似的,到后院堵了她,自己连那木盒的边都没碰着。
但锦儿或许不知,曹邑尉那日并没有打算交出邮符。
焦虑失眠多日,最后令曹大人下决心铤而走险的,是那差点抽走他三魂七魄的病症。
这病在外人看来匪夷所思,曹大人自己却解释得有理有据——思虑过度,郁结胸中,此乃心病,加之长期焦躁,不能安寝,便犯了魔障。因而在意识混沌之中,不得已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段唯的目光落在最后一行的“意识混沌”上,皱了皱眉。
江凝环顾一圈,见没有人过来,便绕到他背后,用双臂环过,下巴垫到他肩上:“这香的确蹊跷。我记得你上次说,没有九铭睡不着觉……是真的么?”
段唯目光一闪,试着挣了挣——没挣开,无奈道:“一会儿给别人看见了……那是逗你的。”
江凝的手又收紧了些:“跟我说实话。”
“九铭怎么能跟那邪香一样?别想那么多。”段唯蜷起手指,蹭了蹭江凝的手背,“小的时候,有几次回去的太晚,就没点香——就那几次而已,主要还是困劲过了。再说,你一年在我那睡多少次?你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江凝还想说些什么,忽闻脚步声由远及近,只好不情不愿地放开他,正襟站好。
“二位大人,锦秀楼搜查完毕,东西已带到正堂,请大人过目。”
第13章 第十三章
东平城。
午后阳光正暖,段允处理完公务,同苏越一起逛到驿站,将一封命苏启交接完毕即刻回城的信函投递后,又不慌不忙地闲逛回府。
远远看到街道弯口支着的算卦摊,段允想起些旧事,不由笑道:“那年我带两个孩子出来赏灯,也是在一个街口,被算卦先生叫住了。小唯不愿意算,凝儿倒有兴致,可惜生辰不详,根本没法起卦。别的没算出来,只知道小唯是当不成哥哥了。”
苏越略一颔首:“当年凝儿回去就给我说了。”
段允对他平淡的反应颇为不满:“这不是触景生情,想起些旧事么,得两个人一起回忆补充才有意思。好歹多说几句,不然我多尴尬?”
苏越眼角抽了抽:“哦。凝儿高兴坏了,小唯脸色不太好。”
段允:“……算了,还是我说你听吧。”
“想想从邻江邑捡回凝儿也有九年了。这小子,个头蹿得是真快,刚来的时候比小唯矮那么多,现在想来,可能是以前总挨饿,才不长个子的。” 段允说,“凝儿来之前,小唯总把自己闷房里,一天到晚就知道看书临字,也不爱说话。他来了之后,总算把小唯带的正常点了。”
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苏越暗自腹诽。
“不过到现在,小唯还是喜欢往心里藏事,话也不算太多。唉,这孩子,的确不大像我。” 段允还没感慨唏嘘完,就听苏越淡淡道:“幸亏。”
段允佯怒状:“你说什么?!”
“……还有凝儿。”
“嗯,” 段允满意地点点头,“我是真喜欢这孩子,他跟我们或许就是命里注定的缘分吧。这辈子,有这样两个孩子就足够了,还要什么子孙满堂,那群老古董哪里懂得。”
与此同时,封地最北边的邑衙正堂里,气氛却不似东平城里那般轻快。
差役们搜遍锦秀楼各处,却没有发现曹邑尉所说的奇香。在后院干活的婆婆和伙计都说,从未听说锦儿姑娘还会制香,更未见过她踏进制香处半步。
江凝脸色低沉,听着差役事无巨细地汇报锦秀楼的情况:“……旧名’青羽阁’,八年前更名为锦秀楼……”
段唯静静听着,目光忽然落在长桌上的一处。他两步迈过去,从众多物品中抓起了一件头饰,细看后变了脸色。
“怎么了?” 江凝抬手示意差役停下。
段唯收紧手指,任凭那钗子把手心硌得生疼,闻声勉强笑了笑:“小事,一会儿再说。继续吧。”
差役无波无澜的声音在堂上重新响起,段唯心里却掀起骇浪滔天。
负责搜查的差役不甚了了,他却认出了——那混在锦儿众多饰品中的,竟是一支宫钗。段唯用指腹抚过钗上一颗颗冰凉精美的珠石,寒意顺着手指扩散开来。
当年,段唯生母入宫不久,圣上便下了赐婚的旨意。喜轿从京城抬出,千里迢迢奔赴东平。
段允那时不过十七岁,心里半是懵懂半是抗拒地接了轿,不太情愿地走完结亲流程,洞房里挑下新娘的红盖头,被一头璀璨绚丽的头饰晃了眼。
王妃大概也被这繁复的装饰压得脖颈酸痛,艰难地仰了仰头,红着脸道:“王爷,能帮臣妾拆一下吗?”
段允僵了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