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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媒婆掀开帘子,笑着与她说已到了地方,然后背过去躬着身子,让她伏到自己背上。

    阿薇被背着踏上一座四尺宽的平整竹桥,耳边有流水声传来,从盖头下的视线看去,桥下果如爷爷所说,有一汪清泉。

    周围除了山野间的自然声响,听不出有半分结亲的喜庆。不过路上的时候,媒婆就与她说过,小伙子的父母都在覃州,暂时没能赶来,而大瓷山上住户少,离得远,男方也不打算相请了,因而显得冷清了些。等成亲后,自然带她去覃州府拜见公婆,今日有疏漏的地方,那时必会补全。

    阿薇其实并不介怀,在水竹村里,很多姑娘连花轿都没得坐,只是盖上盖头,婆家找来一个壮实的妇人或媒婆,就这么把她们背走了。因而她对这些礼数也不是很清楚,更不晓得是否周全了。

    媒婆接着往前走,上了几级竹台阶,似是到了屋檐下,最后视线阴了下来,应是到了室内。

    阿薇被放了下来,感觉身下触处柔软,高度刚好屈膝落脚,应该是坐到了床上。

    媒婆与她道了几声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祝语,便走了出去。阿薇听得媒婆似与一个妇人声音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欢欢喜喜地道谢,应该是拿了令人满意的赏钱。

    竹桥上嗵嗵的脚步声远去,媒婆吩咐起轿的声音传来。

    片刻后外面安静下来,阿薇有些不知所措,仿佛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这张陌生的床上。

    终于,一个脚步声靠了过来——“新娘子一路辛苦了。”声音是之前那位找过她的老妇。

    阿薇松了口气,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安心了几分。

    曲嬷嬷坐到她旁边,先与她道了喜,然后又解释了一遍为何公婆亲戚没来,这里也没摆席,说辞与媒婆差不多,只是更带歉意。

    阿薇轻轻点了下头,说自己能理解。

    曲嬷嬷便握了阿薇的手,笑着说,“就知道我们阿薇最是明白事理。你放心,往后去了覃州,公婆必不会亏待你。必给你一封大红包,再补办几十桌酒席。”

    阿薇轻嗯了一声,她并不贪这些,只是有些紧张,话语便越发简洁。

    曲嬷嬷又与她多说了一会儿话,寥寥数语便发现她对镇上那些传闻还不曾耳闻,遂放心下来。起初见她手有些微颤,曲嬷嬷还心头打鼓,这会儿才晓得她是因为初嫁而忐忑,忙安抚了她几句。

    阿薇试着放松了些。

    曲嬷嬷瞧了瞧外面,忽而放低了声音道:“我们辰轩不善言辞,实际是个面冷心热的,待会儿阿薇你莫要觉得他对你冷淡,其实他心里是十分欢喜你的。你大可对他主动些,他会好好待你的,他最是心善了……”一番话絮絮叨叨说到最后,曲嬷嬷竟有些哽咽。

    阿薇不明所以,只想着男方是七年后再娶,对他家人来说,该是意义重大,所以才这般感伤。

    可她却不明“主动些”具体要怎么做,只不忍老妇难过,便答道:“我,尽量吧。”

    曲嬷嬷这才放心地拍了下她的手,又说了些别的。

    过了一会儿,前方传来一个声音——“天色不早了,您该下山了。”声音淡淡的,阿薇却觉得十分熟悉,好像在梦里出现过好多遍似的,不由一时失神。

    曲嬷嬷握着阿薇的手紧了紧,“我家住在山下,再不回去就晚了,过几日我再上山来看你们。”

    阿薇点头应了一声,曲嬷嬷才放开手,起身离开。

    曲嬷嬷走到临窗处,辰轩还坐在那方蒲草垫上,身子靠着矮几,看着暮色沉沉的窗外,目无波澜。

    “辰轩少爷,那老奴就下山去了。”曲嬷嬷声音很低,确定阿薇并不能听清楚。那日虽然恳求辰轩少爷不要退婚,也得到同意,但辰轩少爷说了,新妇进门,她便回覃州去。

    曲嬷嬷知道,这是他不愿自己的生活与任何决定再被.干扰了。

    辰轩微颔首,“回覃州不要着急赶路,当心自己身体。”

    他只担心曲嬷嬷身体老迈,奔波受苦,却丝毫不用担心路上安全。因为他知道,曲嬷嬷这次来,必然是带了不少家奴过来的,只是知道自己好清静,她不敢把那些人一起带上山来,但那些人,少说有十多个,应该是全在镇上落脚。只靠曲嬷嬷一个人,又要跟踪,又要打听,还能把婚事这么快张罗完,那也实在太难为她了。而以父亲母亲惯常的作风,他去到哪里,那里便不会只跟来一个人。

    曲嬷嬷忙笑着应了,“诶,老奴晓得,多谢辰轩少爷牵挂。”

    如今少爷的事情竟在青釉镇传开了,这实在出乎曲嬷嬷的意料,好在还是顺利将新娘子娶过门了。

    她心头怀疑过是不是自己带来的人嘴巴没把门,经过两日的严格审问,发现并不是自己人所为。那到底谁和覃州范家有这么大仇恨?她誓要查个清楚。在这之前,她不会按辰轩少爷说的回覃州去,却又了解他的脾性,怕他又觉自己欺瞒,就没把实话说出来。

    看了看坐在床上,身子有些僵硬的阿薇,曲嬷嬷不由添了一句,“辰轩少爷,这姑娘挺好的——”

    辰轩截住了她的话,“我们说好的,接下来的事情您不用管,我自己来处理。”

    见辰轩面孔冷然,曲嬷嬷知道自己多说无益,能让这个姑娘进门,已是他最大的妥协了。

    她向辰轩行了一礼,踟躇着转身离开,心里只盼着少爷莫要辜负花好月圆夜。

    阿薇听到竹桥上再次慢慢淹没的脚步声,一切又归于宁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薇只觉得屋里越来越暗了,暗到她盖头下的视野里,那嫁衣袖口上锦绣的缠枝花也变得模糊。

    外面的风声鸟声流水声都变得浑浊起来,只听到自己一颗心噗通噗通的。这屋里难道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吗?刚才明明听到有男子的声音。

    她一双规规矩矩叠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挪开,不安地抓紧了殷红的缎裙。

    忽的,云皮纸灯盏里燃起了橘色的暖光,竹屋里的灰冷气息瞬时被驱走。

    阿薇心里安定了几分,确定屋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否则,她真要忍不住自己掀开盖头。

    随着平稳而缓慢的脚步声,橘色的光越来越近,她知道,是新郎范辰轩走了过来。她的心跳还是快了起来,和每个等待这个时刻的新娘子一样。

    轻轻一声,听到他把灯盏放下,应该是放在不远处的某个矮物上。

    而后那人便径直向自己走来,修长的手指探入盖头,轻轻捏住一个角,慢慢提了起来——

    阿薇的余光里现出了更为完整的视界,虽然灯光并不十分明亮,但目所及处,似有屏风、矮几、竹帘,陈设与普通农家不同,虽是匆匆一瞥,已觉出些简洁雅致。

    默然吸了口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