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叶西洲站在前面,楚王妃张雪低头跪下。
整座宫殿静悄悄,没一个人敢发出声音。
叶西洲的两个孩子已经被贺太后的宫人抱走,大魏朝最尊贵的人都在这里,就等灵则的到来了。
神仙散药性刚烈迅猛,一开始服散,一定要有长辈大夫指导,等适应后,方可自行服散,不可随意更改方子或是断绝。神仙散方子多样,民间亦有自行调配,但大家都默认摘星楼国师那边的最好。大魏上层世家贵族喜好服散,太后出身士族大家,沉溺神仙散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所服的方子,一直都是摘星楼出产的。
贺太后一向不喜欢周雪这个儿媳,当初叶西洲执意要娶她就不大乐意,奈何先皇一拍板子赐了婚,君无戏言,她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儿媳。叶西洲婚后,她曾多次要他纳贺家女儿或是其他世家女为侧妃,都被他拒绝了。
周雪嫁给叶西洲多年,除了叶云嫣一个女儿,就只有不到一岁的叶云庭了。叶云庭是在叶景枢登基时出生的,当时叶景枢刚坐上龙椅不久,下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将叶云庭封为世子。
这使得贺太后对周雪更加不满——叶景枢入京的时候,周雪正大着肚子,叶西洲为了妻儿,也是谨慎万分,被叶景枢的黑甲兵围困在府内,屁都不敢放一个,唯一的一次失态,是周雪临盆的时候。
贺太后一直认为,叶西洲不能顺利登基,周雪也有一部分责任。要不然,新帝的第一道圣旨,应当是册封叶云庭为太子。世子和太子,这可是天壤之别。
原本就不好的婆媳关系更加岌岌可危,周雪不过清秀的容颜在贺太后眼里也变成了祸国妖的妖媚风骚。
“都是哀家的亲孙子,哀家有什么理由加害他们?”对着周雪这个儿媳,贺太后是有发不完的脾气,“倒是你,三番两次顶撞哀家,这次居然还说哀家要害嫣儿和庭儿!”
下面的周雪头垂得更低,声音却依旧坚定:“儿臣不敢,只是这神仙散贸然给他们服用,着实不妥,还请母后三思。”
一旁的叶西洲也跟着附和:“儿臣以为……”
“你闭嘴!”叶西洲话还没说完就被贺太后喝住,她对这个儿子很失望,居然被一个女人迷惑玩弄于股掌!
灵则一进门,便看到叶景枢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灵则看向上首的贺太后,身为国师,他有不必行礼的特权。
要是以往,叶景枢必然是要发作的,但是今日……
他想要知道,灵则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据他所知,他的皇兄是服过散的,只是不知为何断绝了,而且,他们两人的关系貌似还不错。灵则是出产售卖神仙散的,叶西洲和他的孩子拒绝服散,他也能忍?
即使叶西洲和叶瑞文将权力归还,他对朝政还是不能掌控自如。特别是叶西洲,在叶景枢入京之前,先皇已是病入膏肓,朝政权柄大半落入叶西洲手中。若不是他釜底抽薪,派兵围住楚王府,又恰逢周雪即将临盆,他很难如此顺利登基。
——叶西洲是个痴情人,成全了叶景枢。
贺太后一看到灵则,底气不自觉更足,声音也大了几分:“如今国师也在,不如由国师来说说,哀家这是对了还是错了?”
灵则一揖:“太后自然是没错的。”
话音刚落,灵则便能感受到原本还是漫不经心的叶景枢将目光都投到他身上。他发出一声嗤笑,不大不小,足够他身边的灵则听清楚。
叶景枢是故意的,灵则非常肯定。
“与国师相反,朕以为,这神仙散还是不服的好。”叶景枢忽然出声,“两个孩子还小,要是以后不喜欢这神仙散的味道,太后您的罪过可就大了。”
叶景枢的突然加入,让殿内的气氛更加僵冷。
原本一直紧盯周雪的贺太后将视线转到叶景枢身上。
除了夺位,叶景枢现在的罪名,又加了谋害他她亲孙这一条。叶景枢的可恶程度,再次超过周雪。
灵则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觉得叶景枢真是吃饱撑着没事找事。他斟酌词句:“郡主世子尚且年幼,不是服散的好时候。若是服散过猛……”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让贺太后自己想象。这才是最好的方法。
人之所以恐惧,就是因为未知。
“服散不是小事,郡主世子年纪尚小,还是谨慎为好,若真想服散,还请太后娘娘耐心待等臣调配出适合的方子。”
有灵则的救场缓和,贺太后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很多。叶西洲暗暗松了口气,伸手将周雪扶起。
叶景枢觉得不太舒服。
他原先以为,灵则附和贺太后的话,是为了逼迫叶西洲服散——他们的关系,也没他想象中的那样好。
灵则为了多赚些,会同意给孩子们服散。然而等灵则话音一转,代替叶西洲拒绝了贺太后——灵则根本就不在乎叶西洲服不服散,甚至能亲自出来说服贺太后!
叶景枢自己不喜欢神仙散,却不能直接阻止别人,毕竟嘴长在别人身上,人家也乐意掏这个钱,他不好多事去管。虽然他也不太想两个孩子遭殃,但这话由灵则说出来,还是觉得不爽。
气氛好了很多,一直安静装哑巴的晋王这才开口:“皇嫂和国师说的都对,服散这事,不急不急。本王听闻国师一直在改进方子,想来等到孩子们大了,这方子也不大一样了。”
贺太后对叶瑞文还是保留几分尊重的。
她点了点头,看也不看周雪,转过头和叶瑞文闲话家常。
叶瑞文身边个知冷暖的都没有,先皇对这个兄弟一向宽厚,如今先皇故去,她作为嫂子,小辈都不敢多操心皇叔的枕边人,她却不好说不闻不问。
说起这事,叶瑞文却是不大在意的模样:“此事不急,皇兄才去了不到一年,往日就属他最挂念我……”他摇了摇头:“皇嫂还是别操心了。”
贺太后抚了抚头发,笑道:“晋王说得在理,是哀家的错。”她眼睛瞟向一旁已经无聊到要打瞌睡的叶景枢:“陛下说是不是?”
在场这么多人,只有叶瑞文能和叶景枢对上一段不那么尴尬的对话。叶景枢今日会出现在贺太后这里,也是叶瑞文想着好些日子没和贺太后拉家常了,再加上叶西洲带着妻儿入宫,这才拉着叶景枢过来。
这会儿突然被贺太后点到,叶景枢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
不清楚没关系,贺太后又重复了一遍:“虽然本朝对孝期没那么要求严格,陛下从秦地过来,不甚了解也是正常。但陛下身为人子,大魏天子,更应当是天下人的表率。”
“太后这是何意?”
叶景枢是真不知道贺太后的意思,句句意有所指的样子,难不成是真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