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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吸口气缓了缓心口酸涩,绷紧下巴淡声开口:“左右我就要走了,若是今日此举碍着了你的姻缘,你只需放出话去说重润痴缠于你便是。你照旧去做温其如玉的翩翩公子,保管说亲的人像从前一样多得踏破你相府的门槛。”

    话落没再看他一眼,转身便要走。

    三公子忙抓着她手腕把人扯住,心中委屈得厉害:“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见重润转回半身,冷眼瞧着他,忙解释道:“我统共只与她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姑娘且自重’,一句是‘姑娘这是作何?’别的什么都没说。”

    重润冷着脸不作声,面无表情瞧着他。相府和别馆离得不远,只隔着半个时辰的车程,即便步行而来也不过一个时辰。可他大半月都没来看过她,来信也敷衍得很。既已决定分道扬镳了,又何必做出这番姿态?

    “我真的只与她说了两句话,她拉我衣袖时没来得及躲……”许清鉴唇嗫嚅两下,轻吸口气低声说:“你不能,这么冤枉我……”

    她还是不说话,许清鉴心中有些着慌,静默一会儿,抿了抿唇轻声问:“你气色怎的这样差?方才我见你以茶代酒,你的伤是不是还没有大好?你怎么这便要走了,此去路途遥远,若是伤口裂了可怎么是好?”他絮絮叨叨说了好久。

    重润静静看着他。他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只有看着她的时候眸底才有微弱的荧光。胡茬也微微冒出了头,不知几天没打理过了。身上酒味浓重,更添了两分颓然。

    “你过些日子再走好不好……如今天也不甚暖……”絮絮叨叨说了这许多,恼人得很,却也暖心得很。

    “呵,呆子!”重润眸中添了一丝暖意,低声笑骂一声。

    许清鉴的话陡然而止,微微抿起的薄唇在日光下白得近乎剔透,他微垂了眼不说话了,眼角眉梢都写满了失落。

    往日能言善辩侃侃而谈,可在她面前即便斟酌再三,说出的话也总是不讨她喜欢。

    重润看得心中微疼,轻声叹道:“若是此时不走,怕是再走不了了。”眸中似有深意,此时却没人能听得明白。

    许清鉴怔怔看着她,“你……这是何意?”

    重润没答他的话,拉起他的手瞧了瞧他腕上那一片红印,那是方才被鞭风扫到的,方才那一鞭子,她确实是气得狠了,见他被方筠瑶扯住衣襟,登时怫然半点忍不得了。

    此时瞧见那片红印,重润指尖贴上去摩挲了两下。忽的轻哼一声,嘴角又慢慢扯出一个淡笑,却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许清鉴怔怔看着她的背影,恍惚觉得这就是诀别了。一时间眼中竟盈满泪光,扬声问:“重润,你哪日走?”

    重润停了步子却没回头,思索须臾答:“待日头最盛的那一日。”

    这几日时不时会飘点小雨,有时是清晨,有时是傍晚,落一地泥尘。若不是忙于生计的平头百姓,定不会选在这样的日子出门。

    日头最盛的到底是哪日,许清鉴也不知道。只把“日头最盛”几个字记在心底。见她走远了,怕是听不到了,只好低声说给自己听:“那日,我来送你。”

    重润离京的当日去太和门前行大礼拜别,太子亲来宫门口为她送行。待鸿胪寺的两位年轻官员打着笑脸说了几句辞别话,把一路所需的文牒路引给了随她一同入京的使臣,这便要启程了。

    此时天色方亮,马车行至城门口。重润掀开车帘看了一圈,也没找到那人的身影。唇畔浅笑变淡,心中突如其来的难过让她眼角都有些酸涩。

    她不信他会不来,瞧了瞧青石板地面,果然潮润湿漉,怕是清晨时飘过小雨的。

    “停车。”她轻轻喊出了声。

    行在前头的封邵扭身看她,不明所以地打马回头,皱着眉劝道:“郡主,此时停车,傍晚前便不能赶到下一处驿站,只得在京郊过夜,实在不妥。”

    重润没给他一丝眼风,又淡声重复一遍:“停车。”

    封邵叹口气,知她脾性不敢再劝,喝止前头开路的侍卫,众人面面相觑,都下了马等着,却也不知郡主要等何人。

    重润把车帘高高挂起,叫车夫把马车掉头朝向城中,就这样大敞车帘坐在马车中看着来路。来往进出城门的平头百姓纷纷侧目,她也不甚在意。

    她从马车格子中取出一只小小的木盒,这木盒是川南才有的红雪松木做的,防虫蛀不易腐,无论去何处都随身带着。木盒里头放着什么,连她的近身丫鬟都不知晓。

    里头静静盛着两枚碧玉点翠耳珰,是她母妃临终前送她的最后一样东西。那时裕亲王妃已重病卧床,却在她五岁生辰那日强打起精神来,亲自给她穿耳。

    重润咬紧下唇,攥紧的手中耳珰的针尖刺破掌心,她也恍若不觉。那时她还不会忍疼,耳垂被针扎个洞如何不疼?她还发了好一通脾气,怕是把母妃气到了,母妃没过两日便去了。

    如今耳洞早已长合,却无人提醒她,她早已是该嫁人的大姑娘了。重润阖上眼无声笑了,不知是嘲讽还是心凉。

    两枚耳珰下方,是一封折作几叠的信。前几日刚放进来,是她养伤时三公子的来信。

    那信重润展开一半,动作微滞,牵唇一笑又合上了。左右那寥寥几句都已熟背于心,阖眼便在眼前,也无须再看,少展开几次,还能保存久一些。

    又等了两刻钟,天已大亮,封邵又来催了一回,重润照旧置若罔闻,听着路边小贩的叫卖声怔怔出神。

    忽的她坐直了身子,远处一阵马蹄声着匆匆而来,一路横冲直撞,惹得一片惊呼。幸得清晨街上行人不多,城门口虽挤满了进城摆摊的农民,却都好好排着队等着出入,不会挡到他的路。

    临到城门,马上人收缰勒马,急匆匆跳下马时竟连脚上的马镫都忘了脱出,差点扭到左腿。重润心下一紧,见他踉跄一下脱了马镫,这才松口气。

    他疾步上前,临到近前了,步子却越来越小,缓慢行至她马车前五尺处,怔怔看着她,不敢再走近一步。

    重润微微笑了,眸中暖光大盛。她就知道,他不会不来。起了半身,递出一手喊他:“进来。”

    许清鉴脸微热,此处这么多人看着,孤男寡女怎可共处一车?然重润说了那句“进来”后,便定定看着他,再不言语,只任凭他做决定。

    许清鉴心下无奈,从来都拗不过她。脑中却有冥冥之音告诉他,若是错过这一次,怕是此生再无离她如此之近的可能。

    心尖蓦地一痛,他抬脚上了马车。车帘放下,车内光线陡然一暗,久违的拥抱却落入他怀中。

    许清鉴默然许久,抬臂在她腰肢处揽紧,低声喃喃道:“今日不是日头最盛的一日,卯时下雨了,你说话不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