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继鹏微微一抬手,便有锦衣卫的人四处查看去了,连刑部的人都没有动用。
不多时,锦衣卫的人回来禀报,说从河南押来的一众案犯牢门上的锁,都没有被砸过的痕迹。
至于其他犯人的牢门,有的锁被砸了,有的没砸。
“薛大人、杜大人,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我刑部内部有人刻意串通他人想杀人灭口?”
“这——”薛庭儴顿了下,含蓄道:“本官可没有这么说。”
“是尹大人你自己说的。”杜继鹏插言。
“你们——”
“其实要想查明,也挺简单。人们在做事的时候,都会有一种下意识的心态。杜大人,若是你想借犯人之手杀人,你会怎么做?”薛庭儴问。
“这——”杜继鹏略微沉吟一下,道:“自然就是像今天这样了,有人查起完全可以推说是意外,是那些犯人发疯暴动,为了他们便宜行事,最好不关牢门。”
薛庭儴无视尹年难看的脸色,笑着道:“光是这样还不够。怎样才能做得不露痕迹?自然是让这一切看起来像自然发生。可这些都是人,是人就没那么容易操控,难道你让他们去杀人,他们就会杀人吗?这个时候就需要有引子了。”
“如果是我的话,我不光会做到你说的这些,我还会刻意选几个脾气暴躁,以前有过袭击他人记录的,有这些人带头,自然水到渠成。你说是不是,尹大人?”说到最后,他含笑的看着尹年。
尹年愣了一下,旋即斥道:“薛大人,你问本官做什么?本官怎么知道他人怎么想,难道你是怀疑本官就是那背后唆使之人?”
“本官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尹大人做了刑部尚书多年,想必没少看见一些奇案,本官想尹大人应该见多识广才是。”
尹年寒着老脸:“本官不知道!”
“是也不是,我让人去查一查名册就知道了。”杜继鹏道。
很快查的结果就报上来了。
之前也说了,这条甬道里关的都是比较重要的犯人。
像刑部大牢里,大概有三种犯人,一种是普通犯人,一种是有功名有官职的犯人。
普通犯人自是不必说,进了刑部大牢,还想过好日子那是妄想。至于戴罪之身的犯人,待遇也有不同,有的被好吃好喝的供着,有的和普通犯人没什么区别。
以上两种犯人,大多都是短暂停留,很快等处置下了,就会或者被砍头或是被流放。
至于第三种,也就是重犯要犯。
这种犯人要么是刻意被人整,不能放出去。要么就是有些秘密不适合外人知道,也不能放出去。还有一种则是有危害百姓安定之嫌,例如有暴力倾向,例如恶贯满盈。
这些人都是有记录在案的,同时牢房也是固定的,甚至每个新来的狱卒都会被交代这些人的过往,以免发生被伤之事。
所以这件事很好查,确实就和薛庭儴所猜测的一样。
至此,结果已显而易见,确实就是刑部自己里面出了鬼。
而这鬼就在今晚当差的狱卒们之中,至于背后有没有人指使,这是毋庸置疑的,狱卒和案犯也没什么关系,无缘无故怎会去害人。
尹年说要亲自审问,被杜继鹏阻拦了,他命手下的人当场把所有的狱卒以及项竘等人,通通都押回了锦衣卫。
场面闹得极为尴尬,反正尹年和杜继鹏是撕破脸皮了。
王崇耀倒是想劝,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说等明日天亮后禀明陛下再说。
薛庭儴和杜继鹏一同离开。
行在路上时,杜继鹏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尹年和吴阁老暗通款曲?”
薛庭儴笑了笑:“我猜的。”
他自然不可能告诉杜继鹏,因为那个梦,他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包括尹年和吴阁老,两人看似势如水火,不过是幌子罢了。事实上谁能想到平时卯足了劲互相作对的两人,实际上攻守同盟。
这大抵是两人之间给彼此留的最后一条退路。
天亮之后,事情报上去,嘉成帝果然雷霆大怒。
这次直接下命吴阁老一干人等皆由北镇抚司收押,案子也由锦衣卫亲自审讯。四位主审官并不撤掉,但一切以锦衣卫经手,其他三人只做监督之用。谁人都不得插手、制止,否则按同犯处置。
之所以会下此命令,也是因此刑部发生的事,着实骇人听闻。万众瞩目之下,竟敢用此手段杀人灭口。
锦衣卫把刑部的几个狱卒带回去,并没有审出什么结果,倒是有两个狱卒招了,却是被人花钱收买,而那个塞他们银子的人,连他们自己都没看清楚真面目。
当然此事的发生,也不是没有好处,也算是直接给了锦衣卫审讯的权利。
消息传出后,京中一片风声鹤唳。
而杜继鹏早就等着大展拳脚了,命令发下的当日,就给这些人上了刑。
北镇抚司荒弃多时的大牢里,哀嚎声不断,已经有人受不住刑讯,开始招了。
一间散发着各种难闻气味的牢房里,墙上的钉子上被绑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还安然无恙,另一个早就被打得奄奄一息。
“项大人您身份不同,我们自然放在后面审问,可为了不让您多吃苦头,就特意带您来见见世面。世人都说刑部大牢里刑罚齐全,只有世人不敢想的,绝没有他们没有的,殊不知咱们锦衣卫才是吃这行饭的祖宗。”
随着一声嗞啦响,有皮肉被烫焦了的胡臭味儿,然后又是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
项竘被吓得浑身直抖,脸色惨白。
薛庭儴不禁掩了掩口鼻,和杜继鹏说了一句有事先走,便离开了这处。
出了锦衣卫大门,薛庭儴便上了停在路旁的马车。
马车缓缓前行,他将车窗打开了些,有冷风吹进来,那股反胃感才下去了些。
他并不为案子审不审的出来担忧,有锦衣卫这些人,审出是迟早的事,就是看早晚了。
不过以吴阁老的个性,办这种事情,他不一定会留下把柄,所以就算审了项竘,也不一定能落到什么实处。
突然,马车一顿,车外响起一阵吆喝声。
“你这老头拦我们的车做甚?”
薛庭儴掀开车帘,看见车前站着一个人。
是个熟人。
“薛大人,老夫找您有要事相商。”
是安伯。
第244章
宽敞的车厢中,薛庭儴肩披黑色的鹤氅,盘膝坐于青碧色的地毡之上。
车厢一角放着只鎏金的熏笼,里面烧着上好的银丝炭,烤得整个车厢里暖意融融的。
他单手扶着车帘,墨色的宽袖蜿蜒垂了下来,眼中含笑,又带着一丝疑问:“你是?”
安伯半垂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