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事,老百姓只知道该找的罪魁祸首没了,怎么会想到这后面还牵扯着如此大的干系。
是时,百姓们骂一阵子,事情自然就淡下了。而他,这个苏州知府,首当其冲就是替罪羊,其他人根本毫发无损。
“好狠!好毒!不行,本官这就派人去那宏昌票号!”林毅荣站了起来,性命攸关之际,也容不得他继续做缩头乌龟。
“林大人早干什么去了?”薛庭儴凉凉地说了一句。
“这个——”林毅荣满腔的激动被打断,变成了尴尬。
“这时候去,大抵已经晚了。再说了,林大人能叫动谁?说不定这事你手下人便掺和其中,信也不信?”
不得不说,薛庭儴是个打击人士气的好手,林毅荣宛如被戳破的鱼泡,当即漏气了。
“那如今可该怎么办?薛大人既然知晓这么多,又特别来找了本官,肯定是有章程的。”
薛庭儴也懒得与他卖关子,道:“等着吧。”
……
同样的对话也发生在宏昌票号,只是进行的比苏州府衙要早一些。
听完对方所言,项青山脸上一阵青白紫红,最终变成了一片死灰。
“无妨,老夫本就没打算能活。”他有些无力地挥了挥走,又在桌前坐了下来。
对方笑了笑:“项大东家会如此淡定,大抵是觉得自己家人一定能离开苏州城,死了自己一个,保住了所有人。那有没有想过,既然我都能想到的事情,对方怎么可能想不到?”
“你的意思是?”
“如此惊天秘密,真是死了你一个可以解决的?人们的惯性是以为有什么事,家里人必然会知道,项家中大抵也有不少人知道吴家的事。”
自然是有人知道的,那些妇孺们也就罢,项青山可是有两个儿子。
项青山的嘴唇抖索起来,手也抖了起来。
堂堂叱咤江南一带商场多年的巨贾,竟落到如此境地,让人不禁觉得有些惋惜。
那人说话了:“罢,我们也别说这些废话了,事不宜迟,你还是跟我去躲躲吧。”
“躲,躲哪儿?”项青山怔怔道。
看得出这人也是个没什么耐心的,大抵也真是时间紧迫,他一面去拉项青山,一面道:“醒醒吧,只有你活着,才能保住你的家人!”
项青山如遭雷击,竟克制不住抖了起来。
是的,只有他活着,他活着对方才会忌惮,才不会对他的家人下手。
两人一同出了门,外面一片漆黑,只有淡淡的月色洒射在这片园林之上。
这是苏州最繁华的一条街,宏昌票号不光能在此开铺子,还能在这里拥有一片园林,可见不是一般的富裕。
此人拉着项青山掩在树荫之下走,走了一会儿,项青山突然道:“不行,我得去一趟账房。”
“对方随时可能会来人,你还是不要耽误的好。”
“我得去拿账……”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似乎这院子里进来了不少人,隐隐有火把亮光闪烁。
“这是?”
“该死的,来了,说来就来了!”
此人脸色难看,拉着项青山就要走,哪知项青山却挣扎起来:“去账房,去账房,那里能躲过。”
对方倒是不想听项青山的,可惜从右边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无奈他只能跟在项青山后面。一阵七拐八绕,绕得人头都晕了,才来到一处外表极为不显眼的房子前。
这里正是宏昌票号的账房。
进了地方,项青山连灯都没敢点,便直奔一间房里。
跟在他后面的人点了油灯,就见项青山在一处架子上摸着什么,随着一阵轻响,这挨着墙放的架子从中一分为二,向两边滑去,露出背后的门。
“这是?”
项青山没有说话,只是接过他手里的灯,便往里走去。
就这光亮,项青山在地上摸索着,突然他抓住什么东西,往上一提,地上便露出一个洞口。
这人咋舌,真是狡兔三窟,还能这样?!
“你快帮我搬账册,能搬多少是多少!”
说着,项青山便直奔一处木架,这间房里所有架子上,都放着历年来宏昌票号所有的账册。
两人以尽可能最快的速度,往那地窖里搬着账册。
隐隐似乎有焦糊味传来,项青山更是急了。
直到那些脚步声近了,他才拉着此人藏到木架之后,又进了地窖。
这间地窖并不大,不过只有三米见方的样子,两人坐在那堆账册上,一阵面面相觑后,项青山问道:“你是谁?”
胡三咧嘴一笑,脸上的疤痕狰狞:“我是泰隆票号的人。”
灯光昏暗,却是不知何时有几根蜡烛熄了。
门外传来一个脚步声,低低地道:“大人,前面府衙里有人递话,说是有地方走了水,火势有些大,让您无事不要出门,以免被人冲撞。”
到了此时,林毅荣觉得已经没有什么事值得他动容了,但眉心还是跳了几下。
“知道了。”他说,眼睛却是看着薛庭儴。
等禀报的下人走后,薛庭儴才道:“这时候就该你出面了,那宏昌票号门前有百姓守着,你若是不出面……”
接下来的话,没让薛庭儴再说下去。
林毅荣忙去换了官服,朝门外走去。
薛庭儴与他一同,他本就是轻装简行,自然没有穿官服的。
等林毅荣的轿子到了,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围着宏昌票号四周被挖出一条隔离带。也幸亏宏昌票号银子多,左右没有其他商家店铺,不然指定一烧就是一片了。
也是苏州城里多水,离这里没多远就是河,外围的火都被扑灭了,就是里面还烧得厉害。
那火烧了几丈之高,如此大火自然没人敢进去,只能看着它烧。
四周围了不少官府的衙役,还有许多老百姓。有的是守在此处怕项青山跑了的,还有的则是闻讯而来。
火光照耀着所有人的脸,有哭骂的,有丧气的,阵阵不绝于耳。
“这挨千刀的宏昌票号,以为一把大火烧了,就能赖了所有人的账?咱们去项家,这次一定要让他们吐出咱们的银子……”
“走,咱们都去!”
官兵们不敢制止,只能看着这群人宛如潮水一般,往城南项家涌了去。
“快让人拦着,你们上去拦着啊!”
林毅荣从轿子里出来,对那些衙役们跳脚喝道,可没有人理会他,都是站着不动。
一个似乎是衙役的领头走上前来,陪笑道:“大人,这么多人,咱们才几个人,哪里敢去拦。再说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咱们怎么拦啊。”
“就是!不是因为当差,小的也要去,老子家里也还有会票没兑!”有衙役低声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