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还弥散着鞭炮的火药味儿,和阵阵脂粉香气,地上散的都是鲜花和花瓣,被来往行人踩成了一片狼藉,铺子老板面上带着笑,命伙计赶紧把门前清理了。
吴宛琼一直看到那低头匆匆而去的女子走远了,才收回目光。
本来她也是来看新科状元公的,却没想到会看见这样一出大戏。
“姑娘,咱们回去吧,时候也不早了。”莺歌步上来道。
吴宛琼又看了窗外一眼,才站了起来,让莺歌服侍她穿上披风,又带上兜帽,才低着头让莺歌搀着下了楼。
马车就在外面等着,主仆上了车后,就往吴府驶去。
回到家中,能很明显感觉到一股低气压在无形中酝酿着。
最近吴阁老的情况不大好,虽是许多朝中大员都替他求了情,可嘉成帝却一直没什么表示。
这就有些僵了,于文官和帝王来说,一个是君一个是臣,君强臣弱,君弱臣强,这些都是相辅相成的。
一般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皇帝都是要给大臣留有颜面的,这是一个仁义之君的典范,也是为了向成千上万的官员表现属于帝王的大度和容让。
可这次嘉成帝却没给吴阁老面子,虽然他也没说要怎么处置吴阁老,甚至吴文轩也一直在关在大理寺。但处在吴阁老这个位置,说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也不为过,请罪和告老的折子竟被留中不发,已经能很说明问题了。
哪怕是嘉成帝最近忙得连轴转,也遮掩不了君臣之间已经十分紧张的关系,所以吴阁老怎么会高兴得起来。
这一次若是弄个不好,可能就是满盘皆输的下场。
吴宛琼回到自己的院子,换了身衣裳便去了吴阁老的书房。还没进院门,就见安伯直对她做手势,她当即停下了脚步。
“姑娘,您还是别进去了,老爷这会儿正怒着。”安伯小声道。
“发生了什么事?”
“还不是冯阁老办的那桩事,老爷听说今日是金殿传胪状元郎跨马游街的日子,就砸了砚台。”
吴宛琼叹了一口气:“爹如今气性越来越大了。”
“也是二老爷不好,竟是瞒着老爷办了这么一桩事,如今可把人都给坑坏了。”
吴宛琼抿着嘴,她二叔之所以会这么大胆,无外乎仗着他爹没有儿子,吴家就吴文轩这么一个独苗。
而这件事看似到最后已经和吴文轩没什么关系了,事实上他却是起因,若是没有这件事,自然不会无故招了那个人,那个人也不会闹出来。
吴宛琼眼前又出现一片耀目的火红,和火红下那张白皙如玉的淡漠脸庞。她今日之所以会出门,就是好奇那个敲响登闻鼓,将京城搅合得风云变色,让她爹只能抱病在家的人是谁。
她没想到竟是他,而自己也曾见过他,就是那个被莺歌骂做伤风败俗的一家三口中的丈夫。
没想到他竟是新科状元。
她想起之前状元公抬手摘花掷上楼的场景,想起一身大红色状元袍的男人抱着个雪白可爱的娃娃,就这么堂而皇之去游街了,还想到之前那女子含羞带怯的眉眼,柳眉不禁蹙了起来。
吴宛琼并没有发现自己脸上还带了些许钦羡,只是那钦羡很淡,转瞬即逝。
“安伯,那我就不进去了,您劝着些我爹,让他不要太急上火。”
“是,姑娘。”
望着吴宛琼远去的瘦弱背影,安伯不禁暗叹一口。自家姑娘性子这么好,唯独就是有些命苦。他摇了摇头,便进院子里去了。
当薛庭儴从山西会馆里出来,天已经擦黑了。
这还是他以儿子在身边作为借口,暂时先行离去的。
因为山西出了个状元,再加上按规矩状元跨马游街后要归第,所以山西会馆这边不光准备了庆贺的酒宴,甚至还请了戏班子助兴。如今还在京城逗留的山西举子们都来了,当然也还有这次山西的新科进士,大家共聚一堂,把酒言欢。
毛八斗和李大田也在。
这次殿试中,两人只中了三甲同进士,虽难免有些失望,可能中贡士本就是意料之外,同进士虽多了个同字,到底也算是进士。
进士总比举人强,就算入不了翰林院,大小以后也是个官。
按规制,头甲前三名是默认入翰林院的,状元为修撰,榜眼和探花为编修,分别授予从六品和七品的官衔。至于二三甲还需要经过传胪后的朝考,也就是俗称的馆选。
成绩合格者入翰林院,也就是庶吉士。被刷下的,一般都是外放出去任知县,或者进入六部任主事这类的小官。
每科选取的庶吉士人数不定,但一般处于三甲者,是极少能被选入翰林院的。除非是表现特别抢眼出色,所以毛八斗和李大田也默认自己以后就是被外放的结果了。
山西会馆的庆贺宴上气氛并不太好,大抵也是不太热闹的缘故。
附近几个会馆,每处都是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唯独这里实在有些不像似出了状元公的地方。
本来这种场面是少不了山西一些在京中做官的人出面,一来是表示庆贺,二来也是表示下同乡之谊。官场中同乡和同乡之间免不了抱团,这都是以后可供使用的资本。可这次倒是出了奇,会馆的主人倒也出面下帖邀了不少人,可这些人俱都没到场。
会是这样不外乎是因为怕和薛庭儴扯上关系,当然也有沈家的原因在内。后面这一点,是薛庭儴自己猜测的。
唯独出现能撑住场面的两名官员,就是林邈和陈坚。
这也是酒宴没散掉的另一个原因。
不过薛庭儴并没有久留,再加上弘儿并不太习惯这种场合,便提前告辞离开。
“庭儴。”
正要上车时,一个人从会馆里走了出来,正是陈坚。
“怎么了?”薛庭儴笑问道。
他怀里的弘儿,也是好奇地睁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人。
陈坚的表情很复杂,幸好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路上的行人也寥寥无几,倒是没人注意到路旁这一人一车。
“我……”
“不要多想,阿坚。”薛庭儴劝道。
“我、我觉得你不该面对这些,这些对你来说不公平!”陈坚好艰难才将这些话说出来。
薛庭儴叹了一口气,抱着弘儿下了车,来到他身前。
两人面对面站着,离得很近。
“这世上没有所谓的公平和不公平,阿坚我很好,从未有过的好。其实这种情况与你来看,似乎待我不公,但何尝不是我的机会。”
“你是说——陛下?”
薛庭儴笑着点点头。
“真的?”陈坚问了一个很天真的问题,这种情况对他来说极为罕见,也着实是心神大乱。打从薛庭儴出了那场事后,陈坚就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