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拖了出来。
他没有穿鞋子,两个太监拽着他的胳膊,一晃一晃的走着,他的后脚跟拖着地,起了茧子的脚跟摩擦着地面。
他微微抬眸,瞧了一眼这个太监的容貌。
是长泰,是他兄长。
好古怔了一下,有些失控,他跑了一步,不知怎么的,一个踉跄,直接跪在了地上,两个太监还在往前走,他趴在了地上,伸出了手,抓住了长泰的脚腕。
两个太监停下了脚步,一个太监瞧了好古,凝了眉,道:“你这个太监是怎么回事?赶快放开,杖毙而死的太监多了,别耽误我们做事!”
好古坐起,将长泰的脚抱在了怀中,瞧着拉着他兄长胳膊的两个太监,冷声问道:“怎么回事?杖毙的名册上不是没有长泰的名字吗?”
两个太监看着他。
好古又问:“他的名字没有在名册上面,怎么也会被杖毙了呢?”
“说的什么话!他的名字若是没有在名册上,会被杖毙嘛!”那个太监有些恼了,训道:“好狗不挡路,你像是见着了骨头,咬着拖着,有意思吗?”
“他是我的兄长,他到底犯了什么罪,要将他杖毙!”
“你再不放手,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一个太监放开了长泰的胳膊,走到了好古的身边,好古瞪着他,道:“你们滥用私行!”
那个太监抬起了手,道:“你这个死太监!”
“住手!”
元禄走在前面,永禄跟在身后,他们走到了两个太监的面前,太监行礼,唤了声:“总管公公,永禄公公。”
元禄看了一眼抱着长泰整个脚的好古,缓缓说道:“好古啊!本公公知道你与长泰是兄弟,但是,长泰犯了大罪,太后下了懿旨,要将他杖毙。”
“太后下了懿旨,要将兄长杖毙?”好古摇了摇头,“怎么会这样?太后下了懿旨放了我,却又下了懿旨杖毙我的兄长!”
“好古,你是受了牵连,太后仁慈,饶了你,但是,你的兄长,一边是帮助珍妃卖官鬻爵,一边是在皇后的面前花言巧语,他这几年,收了两边的好处,银两都被埋在了景仁宫的树下,皇后令人搜到了,他也是承认了,他实在是罪不可赦的。”
好古抱着长泰的脚,不肯放手。
“好古,被杖毙的太监都是要拖到乱葬岗的,你这样,可是妨碍公事的。”
“乱葬岗,不要!”
“来人,将他拖下去。”元禄公公使了个眼色,永禄公公走到了两个太监的面前,道:“他若是不听,接着打!”
“喳。”
两个太监将好古拖到了一边,好古拉扯着他们的衣服,道:“放开我!放开我!”
“打吗?”一个太监询问。
“打,总管公公都说了,要打的。”
“可是,这么多卖官鬻爵的太监都被杖毙了,就是他被放了,他是不是有什么后台……”
“他的主子是珍妃,珍妃都被关起来了,就算他的后台是皇上,皇上身边的御前太监杨氏兄弟,不是都被杖毙了嘛!”
“也是!”
一个拳头落在了好古的胸膛。
好古张开了口,吃下的红烧肉,白白红红的粘稠物吐了出来,喷在了打他的太监的衣袖上。
“该死,我昨日刚洗的衣服,被他给弄脏了。”
太监放开了他的胳膊,甩了一下衣袖,上面还是一片粘稠。
“真是恶心。”
他抬起了手臂,一个拳头打在了好古的头部。
“住手!”
玉录玳缓缓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满脸怒意的太监瞧见是慈禧太后身边的贴身宫女,行了礼,唤了声:“姑姑。”
“慈禧太后不是下令让慎刑司将他放了吗?这怎么又动了私刑?”
“回禀姑姑,是这个太监扰乱慎刑司,要带太监的尸体走,总管实在没有办法,便让我们将他拖远,可是,他就是不听,我们打他,也是没有办法啊!”
“好,我知道了,将他交给我就好了,慎刑司还有许多尸体要处理,你们回去吧!”
“姑姑,这人都疯癫了,若是他跟姑姑动手……。”
“无妨,你们退下吧!”
“喳。”
“让我过去,我要……”
玉录玳瞧着他,淡淡的问:“你要……你要做什么呢!你就算从他们的手中抢到了长泰的尸体,又能有什么用呢?”
好古没有言语。
玉录玳替他回答:“你就算抢到了长泰的尸体,最多,也就是抱着他的尸体,待上一会儿,你不想让长泰的尸体被抛到乱葬岗,可是,你能够亲手埋葬了他吗?宫中能够允许你动土嘛!”
“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他已经死了,没有办法了,你做什么,对他任何用都没有,你别把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便好!”
“可是,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不能就这么看着,什么事情都不做!”
玉录玳掏出了叠纸,将一方叠纸扔在他的脸上,道:“你瞧瞧这是什么!”
好古蹲下了身,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纸张。
他将叠起的纸张慢慢展开。
他瞧着,整张纸上面,只有一个名字。
他的名字。
好古疑惑,“这是?”
“长泰的字。”
好古更是疑惑,惊讶道:“这是长泰的字,他不是不喜欢读书,也是不识得字的吗?”
“他不是不喜欢读书,只是将读书的机会给了你而已,若是有选择,若是他有能力,他会拼命,让你不做宫中的太监,他会让你读书,让你有个一官半职。”
“我不喜欢做官。”
玉录玳瞧着他,道:“你重兄弟情义,他也是一样,他入宫,事事都是护着你的,他做的每一个选择,也是为了你。他愿意用自己的死去交换你的生,你怎么能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逞一时的义气,去做无谓的斗争呢!”
“你说什么?长泰用自己的死换了我的生?”
“你以为慈禧太后为何会改变了主意,将你放了呢!”
好古握着写了他名字的纸张,坐在了地上,他身子倚靠着墙面,泪水从他的眼眶中涌出。
泪水的痕迹染湿了留白。
十一月初二,晚
景仁宫
白芷和玉录玳对立而站。
白芷瞧着她,脸上带着灿烂的笑,缓缓说道:“玉录玳,我明日便出宫了,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没有。”
白芷向她面前走了一步,靠近她:“玉录玳,我们可是最好的姐妹,我就要出宫了,你竟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
玉录玳淡淡的瞧了她一眼,淡淡的说:“白芷,你从来都姓白,事到如今,你又何必说什么姐妹的话。”
“玳姐姐,你是在怪我吗?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