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久,也没有遇到一个人,反而路越来越崎岖,地势也时高时低,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背离着华北平原,在往秦岭深处走去,
受伤的身体再加上饥寒交迫,荒无人烟,尼奥终于承受不住,再一次昏倒,
小女孩叫唤完,就走到床边上,盯着尼奥瞧,
“哇,你的眼睛真的跟猫儿似的,”小女孩就好像发现了新大陆,
在尼奥眼里,眼前的小女孩和艾德琳差不多大的年纪,一头枯黄的头发扎成了两只麻花辫,穿着玫粉色的外套,有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不大不小,肤色黑黄黑黄的,很瘦,但比起艾德琳还是要强多了,
“别急着起来,”见尼奥挣扎的要起身,小女孩立刻按住他,“黄四娘说你的后脑袋破了好大一个窟窿,得躺好几天,”
她说的话,尼奥一个字也听不懂,更别她那带着秦岭西口特有的口音了,
“水……”尼奥的嗓子干得发涩,光说出这个词,都让他费尽了力气,
“呀,你开口说话了,”小女孩又是一惊一乍的,
“杏儿,走远些,”苍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舅奶奶,你可来了,”小女孩欢喜的笑道,“瞧,这个洋鬼子的眼睛,真有趣儿,”
她口中的舅奶奶,面黄肌瘦,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一头花白的头发在脑后随便团成一团,穿着深蓝色的棉袄,弓着背,手里还杵着一根粗树枝,
她一走一拐到了墙边,拿起一瓶开水壶,就着桌上的缺口茶杯倒了一杯开水,烟气在这寒冷的屋子里,很快便消散开来,
“喝口水吧,”老妇人把茶杯递到尼奥跟前,
到底还是经历过风霜的老人,根本不用听懂尼奥的话,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尼奥的运气说得上背,也可以说得上好,
他不幸碰上了穷凶极恶的劫匪,抢了财物,伤了人不说,为逃避罪责,竟开车往西数十公里从国道转到省道,秉着抛人冻死的目的,最后把他扔在了十里荒原,而不懂地形的他,居然还往更深处走,
幸运的是他倒在了这户人家的庄稼地上,更幸运的是,她们都是淳朴善良的农民,
这是一个叫锥口店的小村庄,坐落在秦岭群山中一座很不起眼的小山坳间,全村不过寥寥二十三户人家,
而这户人丁尤其稀薄,姚杏的父母带着弟弟前年出去打工,再也没有回来,只得与舅奶奶相依为命,
老幼两人,如何撑得起家里十来亩的公派田,于是村长把农田分给其他户,只余两亩,再加上村里的救济,将就度日,尼奥恰好倒在其中之一上,
从锥口店村到县里的医院,要走三个小时的山路,还得在土路边上招手拦截私人承包的长途车,所以尼奥的伤是由村里的赤脚医生黄四娘简单处理的,
黄四娘医术好,这十里八乡都靠得她,最重要的是黄四娘知道姚杏家穷,不收诊金,
距离春节只有两天,村里都是一片喜庆,各家各户出去打工的年轻人也都回来,和家人欢聚在一起,
唯有姚杏家的土房子里冷冷清清,即使许多人知道她家多了一个破脑袋的外国人,但大过年的,他们都不愿意沾上任何晦气,
……
亚瑟文把图画本从桌面上推到莫华德眼前,
‘艾德琳什么时候回来,’男孩用铅笔写的漂亮的法文字母,看起来就有种艺术的享受,
若艾德琳能看到,一定会惊喜罢,
在她离开的大半年里,男孩依旧不声不响,但变了很多,
莫华德已经习惯亚瑟文的这种表达方式,从最开始的西语到如今的法语,
“我也不知道,”莫华德摊手,“艾德琳打过来的时候,你应该直接开口问她,”
亚瑟文长长的睫毛微垂下来,盖住眼中的抑郁,
莫华德望着面前美丽的男孩,他站得很直,就像阿尔卑斯山林的里一颗海岸松,淡金的直发落在脸颊两侧,与瞳色的浅紫交相辉映,尤显得华贵,
随着亚瑟文一天比一天的安静,一天比一天正常,他与生俱来的气质也一点点由内至外散发出来,
真正的宝石是藏不住的,
照顾这样的孩子,不止需要勇气,还要承受压力,
“你想上学吗,”莫华德问出了一直纠结在心的问题,
二月已经过了大半,学校早就开学了,活泼可爱的学生们每天都要从医院门口经过,每当莫华德看到,他都会想起亚瑟文,一个从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的孩子
第八十九章 静静等待
亚瑟文今年到底多大?莫华德不清楚,艾德琳不清楚,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但身体的生长发育,不会因为无知年岁而停滞不前,况且还有莫华德这个医生的亲自调理与照顾,
短短半年的时间,他已经拔高了不少,恐怕再次面对乔恩的时候不用仰头了,
身高的增加愈发显得男孩纤细,静的时候,他可以一动也不动,敞开着阁楼的窗户,如水晶般澄澈的眼,注视着远方,任由冬日的西风吹散满头华美的长发,
这个时候,男孩真是纯净的就如同教堂里若干世纪以前壁画中的稚子,也只有最纯粹的孩子才能创造出那么多绝世的画作罢,
亚瑟文的画并没有因为艾德琳的离开而中断,阁楼里床边的油画纸在一点点垒高,可再没有人能有幸看到它们的内容,
亚瑟文在画板上用铅笔写着,‘不想,永远都不想,’
莫华德叹息,“也好,也好,”
学校之于亚瑟文是奢侈,亦或者是灾难,
这里没有铺张华丽的仪仗,没有溢美祝福的唱词,更没有佣仆成群的城堡,
殿下,多么可笑的称呼,
在沿海质朴宁静的小镇,亚瑟文与普通的孩子又有什么两样,或许连他们都比不上,因为他只是一个弃儿,只能靠寄人篱下为生的弃儿,他清楚的明白它,也深深的害怕它,
因为亚瑟文的出生就是在被抛弃与被遗忘中度过,
这般无暇的男孩,除非有了真正强大的依仗,否则单薄一人何以面对这黑白皆有的世界,
再无多余的话语,
亚瑟文拿起画板走上楼,继续着幽幽禁闭,无边等待,
……
“三月底,我就可以过来看你了,”诺南夹着书本走在芳草茵茵的绿地边,
初春的清风拂过他嘴边温柔至极的微笑,吹过他亮金色的鬓发,不知引得周侧多少青春女孩的注目,
她们的心被挠得痒痒的,好奇着诺南?肯特的对象,
“考试不要紧么,而且……”听到诺南要来看她,艾德琳心底还是高兴的,但一想到他和她的不同,又冷静下来,“你的父亲的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