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躁,便上手掐了一把正在打鼾的沈老爷。他偏也不醒,睡得跟死猪一样。她长长吐了口气,耐下性子,然后突然想起来,自己来到军营一天,都没有看到如意。如意那丫头知道她来军营都不来找她,要死了。注意力这就转移了,想着明儿一早起来就找如意去。
却说沈家新来的人都在帐里一一睡下,沈翼这一晚却又是无眠的。他不能独自往别处去,便拎了几坛酒去李副将军的帐里找他,把他从床上薅起来,让他陪自己吃酒。以前若有这种时候,那薅起来的人都是秦泰。
沈翼自己坐在拎起酒壶直接对嘴猛吃下几口,想起那个笑起来有虎牙的孩子。他身边总是有人在死,但从没像此刻这么让他内心纠结。他的家人现在就在军营里躺着,养育他长大成人的爹娘,他敬重的大哥大嫂。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现在都因为他过着仓皇避难的日子,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活命。
李胖子从榻上爬起来,还有迷迷瞪瞪的,往他对面坐下来,伸手拔掉酒坛上的红布塞子,吃下一口,略微清醒才开口问:“怎么了?”
沈翼又吃下两口酒,辣心辣肺,搁下手里的酒坛子,看着李胖子道:“你们是不是都在骂我,是不是都后悔跟着我?”
李胖子慢下动作,看着沈翼,仰起头又吃口酒,而后说:“你太小看我们的忠心了,闹过一回按下了性子,就不会再闹第二回。认定了你就是你,是死是活都是一路上的兄弟。大伙儿跟着你干,你只要不让大伙失望,就没人后悔。”
沈翼低下头来,有些打不起精神,低声道:“怎么样才能不让大伙失望?”
李胖子看着他,忽道:“你以前鼓动士气时候的气势呢?!你若先颓了,就是让大伙失望!咱们跟着你,死也好活也罢,心里觉得值就值!”
沈翼抬起头来,微暗的烛光照出他略显猩红的眼睛。他看着李胖子,又问他:“那你们是希望我投了寿王,还是坚持下去?”
李胖子抿唇,半晌道:“你怎么做都有你的道理,我们不问。”
沈翼听他这么说,心里越发觉得愧疚。这些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那里还有他的爹娘哥嫂,还有八岁的虎哥儿,三岁的云姐儿。所有的这些,并不比他对姜黎的感情轻什么。很沉重,沉重到他几乎承受不了,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吃酒吃得猛,吃下一坛后便任事不知,趴在案上睡着了过去。他许久不曾好好睡过一觉,这一觉却睡得很沉,沉到一个梦都没有。
第72章 矛盾
如意在出了京城快马一日的路程处带着姜黎的话回了京城南郊军营,马车晃过去要十二个时辰左右,而骑马急跑回来,也不过就用了小一半的时间。她和护卫中的一人,临夜而行,在次日清晨太阳正要初升的时候回到了军营。回来后也管不及别的,直接便去了沈翼的帐篷里。但瞧他人不在,便站在一侧等着。
原沈翼在李胖子帐里吃多了酒,难得踏实地睡上一觉,这会儿还在李胖子帐里睡着。李胖子顾念他劳累不堪,也没有在清早的时候叫起他,只自个儿穿戴了一番往场地上练兵去。他们的一等军三千人,经过高强度的训练至今,已经是异常精壮的士兵。本就是刀尖儿上舔过血活下来的,又得这般冬夏无阻的苦练,早不是一开始尚有些懒散的人了。
沈翼便在李胖子帐里一直睡到晌午时分,睁眼出帐的时候只觉阳光刺眼。头还有些发重,只甩两下,便自己拎了水往帐里去。然刚一进帐就瞧见如意在门边上站着,见他回来连忙施了一礼,叫他,“二爷。”
沈翼看到她便放下了手里的木桶,微微蹙眉,看着她问:“你怎么回来了?阿离呢?”
“二爷不用担心,阿离姐姐安全的。”如意接下他手里的木桶,帮她兑水给他梳洗,但不耽搁时间,继续说:“阿离姐姐让我回来,是有话要我带给二爷。她说如果寿王要拉拢您,请您务必要答应寿王的要求,不必心里有愧。她说姜家已经没了,就算让世人知道了真相,也毫无意义。”
沈翼自个儿拿青岩洗了牙口,这会儿去到鱼洗边,看着里头微微晃荡的清水,照得他五官很是清晰。他便看着水中的自己,低声问了句:“她猜到了?”
“嗯。”如意点头,“所有的事奴才也都知道了,也想劝二爷一劝,这事实在冒险,不如投了寿王。我相信,阿离姐姐是真心的。”
“如果我投了寿王,那我还有什么脸面再见她?”沈翼说罢抄起水来洗脸。
如意微微低着头,小声回他的话,“那就不要再见了。”说罢了稍稍抬眼看沈翼的脸色,而后又接一句更小声的,“阿离姐姐说的。”
沈翼听着这话,心里只觉有刀刺了一下。他双手扶扣在鱼洗边缘,看着水中面目不明的自己,脸上的水珠子凝结在眉毛尾梢上。他默默吸了两口气,拽下架子上的干巾子,正准备擦脸,帐门突然被人打开。这便回过头去看,是沈夫人。
沈夫人这会儿满面冷沉的表情,手里挎着食篮,直接往案边去。到了那边坐下身子来,把里头的碗碟杯盘一个个拿出来。她不说话,也好像没瞧见如意在一般。而如意看着她的样子,却吓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后背全湿了,便也忘了行礼问安。
沈翼眉心微蹙一下,擦了脸把巾子挂回架子上,叫如意出去,自个儿坐去案边。沈夫人还是默声,但情绪十分明显,就挂在脸上。沈翼知道,她肯定是在外头听到了他和如意的对话。要不依她的性子,必定进了帐就笑眯眯翼儿长翼儿短。
她这会儿不说话,沈翼也就不主动开口提那些。他拿起筷子,只是吃饭,而后当什么也没瞧明白那样,说:“今天这个菜烧得不错,口味好。”
沈夫人抽出腋下的帕子来擦手,一面擦一面道:“娘亲自烧的,口味自然不一样。”
“原来是母亲的手艺,怪道呢。”沈翼笑着道,说的很是家常,沈夫人却没有半个笑脸回应。
她把擦完手的帕子一点点塞进袖袋里,塞完了,搁下手来,看着沈翼,看了许久,才开口说:“娘都听到了。”
沈翼拿着筷子的手便顿了顿,而后夹起菜来往碗里放,还是笑着说:“娘听到什么了?”
沈夫人笑不出来,她今儿一早起来吃了饭就在军营里走了走,找到了营妓们的帐篷。原是找如意去的,却没在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