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尹梦荷,又看看七喜。
尹梦荷眼一睁道:“还要我再说一遍?!”
弟子跪下来,另有几个侍奉的弟子也跪下来,干跪着,都不敢求情。
尹梦荷阴沉道:“你们这是何意?”
弟子之一以头碰地道:“师尊息怒,只是少宫主还神智不清,不如将她暂且关押,等少宫主醒来再做处置。”
另外几人知道这是缓兵之计,忙纷纷附和。
尹梦荷眯起眼,哼了一声道:“你们想留下这丫头一命?耍这些心眼,岂不知我生平最恨忤逆之徒!”说着五指成爪,向七喜抓去。
众人变色,七喜却在此时重重地磕一个头道:“弟子愿意一死,求宫主再让我跟少宫主说句话!”
尹梦荷手停住,道:“是方淮叫你带的话?”
七喜慢慢地点了点头。
尹梦荷拧眉,看了一眼墙壁上铐着的死气沉沉的余潇,而后收手道:“那就去对他说吧。”
七喜缓缓爬起身,身子颤抖了两下,朝余潇走去。
她走到余潇面前,看着他一半掩没在阴影里的深深的轮廓,像是她看到过的孟园冬天的假山石,嶙峋、冰冷又憔悴。
她从怀里掏出那半块玉佩,递到余潇面前,低声道:“少宫主……公子要我把这个给你。”
过了好一会儿,男子垂着头,毫无反应。
七喜咬住嘴唇,心里涌起来不知是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她也不能理解的歉疚和悲哀,低下头哭道:“对不起……”
尹梦荷冷冷道:“带下去,再有人敢求情,就和她一样罪名论处。”
两名弟子走上来,按住了七喜的肩膀。
七喜最后看了余潇一眼,蹲下身去将玉佩放在余潇身前的地上,抬头就看到师姐们不忍的目光,心情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
两人押着七喜转过身去,正要向门外走去,忽然铐住余潇的锁链轻轻晃荡了一下。
三人脚步一顿,尹梦荷也眉头一动,抬首看去。
“留下她。”
声音低不可闻,像濒死之人用气息在呢喃,但近处的七喜和两个弟子都听见了,尹梦荷也听见了。
她们转过身去,只见那人仍一动不动垂着头,但三两滴水滴从看不清的侧脸落下来,砸在玉佩莹润的表面,闪动着微光,也砸在粗擦的地面,形成圆圆的水渍。
“留下她。”
方淮和雁姑坐着马车,和尹大小姐的车驾一起越过了魔界的边境,进入仙界的范围内。
走了两天一夜,到了一个较为繁华的城镇上空,雁姑忽然道:“在这城中停一阵吧。”
话传到尹大小姐那,那边虽然不解,但还是停了轿辇,落在城中,像先前一样,随从们盘下一座客栈,也给雁姑和方淮清理出上房休息。
像这样的城镇,都是修士和凡人混杂,且凡人居多,于是客栈里自然也有几个厨子,随从本来也要把他们也赶出去,却被雁姑留下道:“这几个人给我用吧。”
随从倒也不多问,径直留下这几个人离开了。随从走后,雁姑便对那几个厨子道:“你们这就去厨房生火做饭,把拿手的菜都摆出来,城中哪家酒楼的饭菜好?”
厨子们唯唯诺诺地说了哪家的酒好哪家的菜好,雁姑掷给他们一颗大如雀卵的珍珠道:“都去买了来,越快越好。”
厨子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珍珠,战战兢兢道:“仙人要多少的酒菜?这珍珠够买下几个酒楼了。”
雁姑道:“能买多少买多少。”
等厨子们也走了,方淮才不由道:“雁姑,这是……”
雁姑看了他一眼道:“那家伙睡了有些时日了,该饿了。”
方淮道:“嗯?”
过了片刻,有厨子端了几样菜,并一碗面上来,方淮闻着那菜香四溢,他久不食烟火,倒也被勾得有些想尝尝了。
雁姑审视着那几样菜品,把那碗面端到最前面来,面香伴随着热雾蒸腾而上。
“啊……”
方淮听见这么一声,好像一个人睡足了觉爬起来、不自觉发出的叹息,房间里的水汽越来越浓,好像有别的东西渗进了朦朦胧胧的水汽里,然后是一声清醒过来的“嗯?”
热腾腾的雾气迅速散去,方淮看到原本只有他和雁姑两个人的桌边,坐着第三个人。
一个少年,四肢纤细修长,两个耳朵比寻常人要尖一些,黑漆漆的眼瞳,仿佛蒙着一层水光,额头上伸出雪白的象牙质感的角。
他四下看看,目光落在桌上,立刻伸手捞过雁姑面前的面碗,一只手粗鲁地把两根竹筷并握在一起,显然不知道怎么用筷子,动作却又迅捷无比,用筷子绕了两圈面条,大口吃起来,一点都不怕烫。
方淮愣道:“这是……”
少年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扫光了桌上的饭菜。幸好这时厨子们带着各酒楼的人,把其他地方买来的酒菜又送来了,好在这间上房够宽敞,又在雁姑指示下,提了半个成年男子高的一个大木桶的白饭上来。
等人退出去,雁姑看了看这间厢房,抬手布上一层结界,才道:“不认得了?当初他可是差点把你踩得粉身碎骨。”
方淮一怔,而后想起来她指的是谁:“这是独……毓疏?”
少年听见自己的名字,抬头威慑性地瞪了方淮一眼,又继续闷头大吃。
雁姑道:“东南倾的结界被人打碎了,我就带着它一块过海来了。”
方淮感到诧异,他虽然早就疑惑镇守东南倾结界的雁姑为什么会忽然过海到大陆来,但没想到会是因为结界破碎。
东南倾这样的秘地,有谁会去蓄意破坏,又有谁有这个能力?
他想到余潇当初在岛上闹出的阵仗,道:“莫非是余潇……”
雁姑摇摇头道:“不是他,是两个月前,有一伙人潜到岛上。”
她看了看吃鸡腿吃得正欢的少年道:“结界出现裂纹,是小玉(毓疏的小名)最先发现的。等我赶到时,已经来不及补救了。那伙人也跑得无影无踪。他们事先早有准备,踪迹掩藏得很好,连毓疏这样的上古神兽,也只嗅到一点点气息,并且很快就消失了。我带着小玉追到海上,顺着气息消失的方向一直找过海来。”
“而且,他们究竟用的什么力量打碎的结界,我也始终查不出来。”雁姑攒紧了眉,看到方淮时,忽然问道:“我给你的那枚坠子,还在你手里不曾?”
方淮道:“自从我被余潇抓去太真宫后,就不见了。不过……”他用手碰了碰自己后腰上某处,将那处时不时出现灼痛感,还有红肿的事告诉了雁姑。
雁姑眉一挑道:“看来是你金丹被剖时,龙血机缘巧合融进你身体里了。”
方淮道:“龙血?!”
雁姑道:“嗯。”她伸出食指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