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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腻,方淮偏过头,躲过窗外刺进来的阳光,手脚在床上划动了几下,坐起身来。

    他脸上没有表情,是没有力气做出一点表情。

    门“吱呀”一声,有个人走进来了。

    那人走到他床边,看着他,在床沿写道:“我叫你等我回来。”

    “抱歉。”方淮视线下移,看着那行字,麻木道,“我做了个噩梦。”

    那人顿了一顿,又写道:“你昏迷了四天三夜,还记得你昏迷前的事吗?”

    “什么事。”

    “你去许家……”

    “我记得。”

    “你问了我一句话。”

    方淮盯着那行字许久,说:“我问了你什么?”

    那人的手指停顿了很久,写道:“没什么,无关紧要的话。”

    方淮不言不语,那人看了他一会儿,皱起眉,写道:“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方淮张了张口,只是重复道,“我做了个噩梦。”

    那人握住他的手,方淮这次没有闪躲,只是在他握上来的时候,手臂肌肉紧绷了一下。

    那人观察着他,输入灵力在他体内游走检视。

    片刻后,他放手对方淮写道:“你再睡一会儿。”

    方淮点点头,将要睡着时,忽然手在怀中摸了摸,摸出一个锦袋。他便手握着那个锦袋,躺下闭眼睡着了。

    那人站在床沿,看着他的动作,目光柔和了一点儿。

    他本要立即离开,但却忍不住俯下身,手指拂过青年男子的眉心,让他睡得更沉之后,又抚摸他的眉毛,雅致的眉弓,颧骨,嘴唇。如同曾经在枕畔做过无数遍的动作那样。

    他低下头,吻了一吻那嘴唇。随即直起身,从窗口离开了。

    方淮的脸色很差,神态举止也异常。

    肩膀上的早就好了。他想,莫非是元神受损?

    虽然用灵力检查了一遍,没有哪里有受伤的迹象,但如果真是损伤了神魂还未痊愈,可以靠服食丹元修补。

    他记得瀛洲往东的海域中有一条蛟龙,妖丹尚且可用。

    这样想着,便朝东去。不一会儿便到了海上,展开神识搜寻。

    海底沉睡的蛟龙很快被他的神识扰动,此龙在这附近的海域盘踞了近千年,还是头一回碰见敢主动来惹他的人类,当即破水而出。

    蛟龙摆尾,龙吟高亢清越,却对修士有巨大的杀伤力。金丹以下的修士倘或在没有法器保护的情况下直面龙吟,会立刻五脏移位,经络断裂,修为过低者连元神都会被震散。金丹以上的也会行动受阻,只能暂避锋芒。这千年的蛟龙,哪怕对于化神期的真人而言都是个棘手的存在。

    一声声龙吟传得极远,连瀛洲岛的居民,和正在海上航行的“海蜃”的船客都听见了。

    不一会儿,半径为一里的海域中,漫开了浓重的血色。蛟龙被破开腹部的身体慢慢沉了下去。

    修长矫健的身影手握光泽温润的妖丹,在它还未沉没的头颅上一踏,径直向燕乌集阙的方向赶去。

    等回到客栈,却察觉到房间里空无一人。

    站在床榻前,掀开被褥,只看到方淮睡着时握着的装有碎玉片的锦袋,静静地躺在那里。

    第65章 恨相逢(七)

    方淮就这么从客栈里逃了出来, 他心里已经不是“乱”可以形容的了。

    连殊就是余潇, 连殊就是余潇!他昏迷前看到的那张脸的轮廓,绝不会错!

    他怎么愚蠢至此, 在身边共处了几十年的人, 只是将五官用易容术稍稍修改, 掩藏了声音,他就认不出来了?

    向西是港口, 但距离“海蜃”入港还有一个月, 此时去也是徒劳。回东南倾?但水路复杂,只怕会困在路上, 反倒更容易被追上。方淮拿不定主意之下,便向东飞去。

    他运起灵力, 也不顾自己元神在梦境中耗损太多,精神疲惫,只施展驾云术,一气飞出千里之外。

    方才在客栈里强装无事,已经是拼尽他全力了。余潇临走前对他施了催眠术, 亏他心中有所防备, 暗自运转灵力抵抗, 因此只睡过去小一会儿便醒了过来。醒来后立刻离开了客栈。

    方淮想,自己为什么不当着余潇的面问出来, 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不是被困在太真宫吗?尹梦荷不是不拿到金光草不放人吗?

    想到这里, 梦境里的画面便一一闪现, 余潇在月教大殿内所受的折磨, 杨仙乐之死。还有他再世之后,杀死那姓金的女人,和梁国世子的画面。

    如果问出口,会不会和这些人一个下场?

    方淮感到渗透血液骨髓的寒意,多么可怕,一个人怀着满心的仇恨待在你的身边,静静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将你玩弄鼓掌之中……

    如果有一天,掌心的猎物忽然明白自己是猎物,那么这个游戏就该结束了。

    灵力渐渐有枯竭的势头,方淮知道不能让它透支,便落在地上。此时便身处一片荒野之中。

    远远地有一条大道,道旁一座茶棚,棚外停着几匹高头大马,方淮走过去,单手一用力,扯下其中一匹的绳子,骑上便要走。

    茶棚里的人呼喊着追上来,方淮目无焦距地往后看了一眼,抹下手上扳指,向后掷去。

    那人把扳指接下,见其通身碧莹莹的,浮着一层光泽,品相十分不俗。再抬头,那骑马之人已不见了。

    方淮手指在马匹头颅上一点,渡给它一息灵力,马儿便四蹄轻快,在荒野上飞奔起来。

    不一会儿,太阳落山,晚霞满天,到处是荒芜蔓草,天地间唯有他一人。

    真如丧家之犬一般。

    方淮直到这时,才真正开始面对自己彻底失败的事实。妄想着要拯救自己和他人,妄想着有所改变,到头来,原来一早就压错了砝码,走错了路。

    残阳余晖中,他不停告诫自己应该想想接下来怎么走,但心里却仍然塞满了那种难以言表的凄怆。

    马匹飞也似的跑了一个时辰,终于也跑累了,他便将马扔在路边,自己重新施展架云术。

    除了那铺天盖地的挫败感,他心里还因为其他的东西隐隐作痛,一时分辨不清那是什么。或许这就是被人背叛的感觉。他自认对身边的人力求做到问心无愧,自认每一件事都做到堂堂正正,但被人背叛的滋味,仍然是如此苦涩。

    余潇说出的那句话,不停地在耳边萦绕,每回响一次,心脏都会传来令他抽一口气的绞痛。

    好像余潇那句话是实实在在的一刀子,插在他胸口,那种痛苦,交织着背叛带来的恐惧和愤怒,让他满心满脑都像装着沸腾的水,“哗”地倾过来倒过去,最后竟然化作一丝荒谬感。

    都是假的吧?或许他现在还在梦里?

    方淮回想起几天前的他,尚且踌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