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那一点深藏的心猿意马便毫无留情地一哄而散了。
容倾垂下眼睫,将已经恢复透明了的眼镜重新戴上,锁住眼中差点儿外露的情绪,看了看表,平缓下声音,轻声问道:“快七点了,你饿吗?我给你叫份餐?”
私人疗养院的服务非常完备,餐厅更是24小时服务,品质五星,哪怕你凌晨三点半想吃丹麦的生蚝都能给你弄来,并妥帖地送餐上门。
白鸣懒洋洋地摇了摇头,“不想吃,不饿……啊,你饿了吧?我现在都不太爱吃东西,没注意点。等我给你……”
容倾连忙按住他的肩不让他起来,“你别忙了,我只是怕你饿。我下班前在医院餐厅吃过东西了。”
“哦,好吧。”白鸣眨了眨眼,带着柔软的鼻音道:“那你自便,饿了就叫餐吧,你肯定也很熟我这儿的地址了……”
总是端着一副高冷精英范儿的容医生失笑:“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啊?”
他想起那时他们还互不相识时,白鸣就请他到院子里喝茶的事,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万一我心怀不轨呢?”
白鸣闻言掀了掀眼皮,“我一个身无长物的癌症晚期病人,命都快没了,还怕你图什么?”
容倾深深地忘着他,点了点下巴,“很有道理。”
白鸣闭起眼睛轻轻哼了一声。身边坐着君子之交,屋子里很暖和,茶几上飘着清浅的奶茶的甜香,屋外的小雨自发演奏着节拍自由的催眠曲,他恍惚间居然难得地进入了久违的深眠。
容倾长久地凝望着他睡着后苍白而平静的脸,直到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夜幕深深降临后,才悄无声息地站起身。
他帮白鸣掖了掖毯子,于他有些冰冷的额心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而后原地站了一会儿,收拾好自己稍显浮乱的心跳,便拎起外套和包,踏着夜色离开了这栋小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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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作者有话要说:
九月都在忙其他事,很久没写了。
小解释:记忆力下降得厉害、觉得冷、总是想睡、不想吃东西等等症状都是白鸣即将死亡的征兆,但容倾不想直接告诉他。
最后一句佛语出自《金刚经》,是容倾在告诉自己世事无常,风云变换,自己也要看开。
感谢 曲终 宝宝扔的一颗地|雷~~mua~~
第4章 回忆录
—7—
白鸣被咳嗽折磨得无法入眠,辗转反侧,心烦意乱,伸出手想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两口,不料杯子放的位置不太妙,很靠近边缘,他手刚碰到杯身,杯子就掉了下去,顺便还把半杯凉白开洒在了他床上。
白鸣无语片刻,只能自认倒霉,大半夜地披衣坐起,一边咳嗽一边用拖鞋随意将床边的玻璃碎片收拢了一下,打算等天亮再叫家政阿姨来帮忙收拾。
夜色深深,云层低密,没有一点月光漏进来,只有屋外道路上灰白的路灯透过落地玻璃,给楼梯打下一层冷冷的晦暗的光。
白鸣懒得开灯,便就着这一点光亮扶着扶手一阶一阶走下来,一手按着胸口,边喘边咳,化身为一个高挑瘦削的破风箱,漏着气儿走向客厅柔软的长沙发上,打算在这里凑合到天亮。
谁知他刚一头栽进沙发里,背上就被某样坚硬的东西狠狠硌了一下,差点让他当场叫出声来,睡意顿时飞到九霄云外。他龇牙咧嘴地扒拉了一下,把“凶器”拎到手里,这才发现不是别的,就是白天他写“回忆录”的红本子。
本子是硬壳,很厚,犹如一块斯文秀气的板砖。白鸣拧开沙发边的阅读灯,借着柔和的暖黄色灯光翻开本子,漫不经心地翻看起来。
“7月26日,录取通知书到了。它被装在大大的邮政信封里于下午三点四十分左右寄到家里。尽管早已在网上知道录取学校是哪所了,可没有纸质通知书,我总觉得很不踏实,这下可以安心了。通知书还带了一堆东西,其中有一张校长先生的亲笔签名,值得收藏一下。妈下班回来后见到它,非常高兴,当即做了一道红烧排骨来庆祝。她好像有点感冒,一直清嗓子,还咳嗽。”
“8月22日,我生日,今天开始我成年了。妈给我做了一大碗鸡汤面,卧着两个鸡蛋。面的味道非常好,其他菜味道也很好,她做什么都很好吃。饭桌上她哭了,一边掉眼泪一边咳嗽,说是自己太激动了。她的感冒怎么到现在还没好?”
“8月31日,可怕,明天我就要到大学报到了,然后将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军训,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还能勉强被人看出是个黄种人。妈还在检查我的行李,一直皱着眉头清点。唉呀妈呀,别这么紧张嘛,你儿子是去上学,不是去打仗呀。”
“9月30日,刚回到学校宿舍,我已经累成了狗。现在在等舍友从浴室里出来。这段时间说苦吧,真苦,说开心吧,也真开心,差点我一个冲动,就要去报名参军了啊喂!刚才和妈通了个电话,她好像在医院里,也不知道去干什么,还骗我说在单位。我明明都听见护士叫挂号的声音了啊,妈你当你儿子傻吗?算了今天先不纠结,等我睡一觉起来再‘严刑逼供’去。”
“10月6日,我在抽屉里翻到了病历和ct。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看见了什么。这就是你一直不告诉我的原因吗?肺癌?我不能相信!这怎么可能呢?小城市医院就是这点不好,容易误诊!我已经买好了车票,学校那边也请好了假。今晚早点睡,明天我还要带妈到省立医院去看看。”
“10月9日,肺癌!”
“10月10日,医生居然说我们应该庆幸,她不会像普通肺癌患者那样痛,只是会渐渐咳得越来越厉害,呼吸越来越不顺而已。我差点揪着那医生的领子打过去。他说‘庆幸’!还说‘而已’!我妈她命得有多不好,这辈子要遭受这样的折磨?我不明白,为什么做一个人要这么痛苦呢?妈不肯说话,只是握着我的手发呆。我已不记得我上一次流这么多眼泪是什么时候了。我不想哭,但我控制不住!”
—8—
看到这里,白鸣合起了本子。接下来的事即使过去了这么久依然历历在目——他从学校休学照顾了母亲最后的几个月。在葬礼之后,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毫无预兆地出现了。
白鸣一直知道自己有个不如没有的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