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月娘只顾哭,一声不出。
吴大妗子见屋里没外人,小声道:“你愁什么?那边院里不是还有官哥儿?你是正妻,他也是你的儿子。”
吴月娘听了这话,才止住哭声,啜泣道:“他一去,我就慌了神,哪里还顾得上旁的?还在里间炕上躺着呢。”
吴大舅叹了口气,站起身:“那我过去看看,先帮着装殓,再抬出去,总这么放着不是个事儿!”
吴大舅进了里间,喊丫头将西门庆的寿衣拿来。
他先抬起西门庆的上半身,替他脱了身上的白绫袄儿,一摸之下,吴大舅大叫一声:“你们办的什么事?老爷还暖着呢!”说着,又伸手去探西门庆的鼻息,虽然微弱,总算还有口气儿。
吴大舅放下西门庆,安顿好,拐进侧间骂他妹子:“你看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老爷没死呢,你就嚎成这样!简直是瞎胡闹!”
吴月娘的嘴张得能塞下一颗鸡蛋,其余众人全都张着嘴,吃惊地看着吴大舅。
吴月娘微弱地辩解:“我们亲眼看着他咽了气。”
吴大舅恨铁不成钢道:“他那是一时闭了气,不是咽了气。你是太医?能分得清这里面的门道?我亲自摸过了,他身上还是热的,鼻间也有气儿!”
这话一说出来,一旁的众人齐齐扔下吴月娘,都奔进里间看望西门庆。
挨个确认过后,众人喜笑颜开。
吴月娘侧耳细听外面的动静,片刻后,她一脸羞愧,大声喊小玉:“快去找玳安,让他把那些去各府报丧的人都叫回来。”
月娘忽然有了力气,强撑着想下床看看老爷,身下热流滚滚,她哎呀一声又倒回炕上。
吴大妗子也一脸喜气,问她丈夫:“要不要先请个太医来瞧瞧?”
吴大舅气得直跺脚:“当然要请!”
小玉脚步轻快,飞奔出去喊玳安,让他去请大夫。
玳安一脸懵懂:“大娘又不好了?”
小玉啐了他一口,眼角眉梢都是飞扬的:“老爷没死,还有气儿呢,你快去请个大夫来好好看看!”
“啊?我这就去!”玳安吃了一惊,随即欢喜无限,脚上像安了风火轮似的,飞奔着亲自去请太医了。
☆、第 68 章
李瓶儿回到自己院子里, 想着刚才的事情仍然觉得诡异无比, 连打好几个寒颤。
绣春捧来一杯热茶, 递给她, 问:“六娘, 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李瓶儿揉了揉脸, 本来想跟她说说的, 可是一想到绣春的胆子……只得罢了。
她一口气喝了半盏茶压惊, 牙齿终于不抖了, 这才道:“绣春,晚上来我屋里睡。”
李瓶儿不喜欢夜里有丫头给她守夜,每晚都让她们回自己屋里睡,或者在侧间睡。
绣春一听,抬头看看四周, 想到老爷刚死,魂灵没准还没走远呢, 自己也打了个抖,道:“好, 好。我……我也有点害怕, 和六娘挤一晚。”
绣夏抱着官哥儿正进来, 对绣春说:“你睡在六娘的床榻上就行了,还真的爬上床和六娘挤啊?官哥儿肯定不依。”
绣春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没说清楚,我的意思就是在六娘的床榻上挤一晚。”
绣夏对李瓶儿道:“晚上我和绣秋在侧间睡吧?人多些,热闹点。官哥儿毕竟还小, 万一看到不该看的……”
“对,对。”李瓶儿猛点头,她也听说过这种说法。
据说,小孩子在三岁前,第三只眼还未曾关闭,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极易受到惊吓。
三人正说着,绣秋忽然大步跑进来,顾不得行礼,扶着门框道:“六、六娘,老、老爷没死!”
“什么?”绣春和绣夏同时惊叫。
李瓶儿手上的茶盏没拿稳,掉到炕桌上。
绣夏忙着擦拭,绣春咽咽口水,问她:“你说真的?不会是诈尸吧?”
绣秋走进来,缓了缓气,道:“是真的,吴大舅亲口说的,说老爷身上还是热的,鼻子里也有气。玳安请太医去了。”
绣夏看了李瓶儿一眼:“六娘,我们要不要过去瞧瞧?”
绣春害怕,往后缩了缩。
李瓶儿站起来,看着大家,艰难地说:“刚才我过去的时候,无意间看到老爷睁了一下眼睛。不过,我没敢说出来,害怕得要命。”
“这就对了!”绣夏拍着巴掌,笑道,“老爷那会儿应该是岔了气,是谁说老爷咽了气的?”
当时大家都哭成一团,谁知道这消息是谁先说出来的?反正有人带头哭了,大家跟着哭就是了。
李瓶儿看看儿子,对她们道:“先不过去,等太医看过了再说。绣秋,你再跑一趟,去那里盯着,若有动静再告诉我。”
绣秋清脆地应了,转身正要跑出去,忽然想起一件事,换了一副悲容道:“大娘,生了个……死胎。”
三人还没来得及从老爷仍然活着的坑里爬出来,又被绣秋这句话给打回了坑底。
绣春牙齿打颤,全身瑟瑟发抖:“好邪门,大娘怎能生个死胎呢?”
绣夏忍不住快速而警惕地朝四周看了一眼,故作镇定道:“这哪说得准?也许是那孩子有哪里不对吧?”
李瓶儿的震撼又加多了一层,绣春说得对,吴月娘怎么能生个死胎呢?
她摸着下巴想了想,原书最后的结局,是吴月娘生的孝哥儿出家为和尚,而玳安则改名为西门安,给她养老送终。
现在,孝哥儿没了,难道这个家最后还得看玳安那厮的脸色?
不,不对不对,西门庆还没死呀!
顾不得多想,李瓶儿匆匆去了上房,总得安慰下吴月娘,哪能装作不知道呢?
谁知,吴月娘根本不提她的肚子,只一脸喜色地对众人说老爷没死呢!
她不提,其他人更加不敢提,生怕戳中了她的痛处。
众人仿佛都忘记了她刚生产过孩子似的,个个赔着笑说老爷福大命大。
任太医又来了。
任太医的医术好坏难辩,毕竟他曾把原身李瓶儿给治死了。但作为一个太医,肯定比吴月娘懂得多些。
大夫也是人,他们不是神仙,谁能打包票说一定治好某人、一定治好某病?
从医德来讲,任太医还是有一丁点的。
他刚才建议吴月娘针灸止血,又细心开了药方,留下药材。虽然月娘不肯接受,但他好歹把自己的本分做到了。
刚从西门府里出来,他回到家,对自己的娘子说:“西门府上的大娘子不太好,又不肯让我医治,血如泉涌,若放任不管……”
他家娘子天天听他念医书,比别的女人多懂一些,随即接话道:“哪有那么多血让她流?等流成人干,她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