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玉菡笑逐颜开,旁人皆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正尴尬呢, 有人进来回道:“外头看客里头有蒋班主的票友在起哄。”
蒋玉菡忙问:“起哄什么?”
“不知什么人大声嚷嚷,说大老爷已断和春班使了人家的本子不给钱, 要打全戏班的人每人一顿板子、往死里打!”
话音未落,贾琮抢着大声道:“不论哪儿都少不了这种人,唯恐天下不乱。他们压根不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能惹得旁人不痛快他们就极痛快。老爷, 让蒋班主和吴先生一块儿出去疏散看客吧。人多必杂,万一混入了什么心怀不轨之徒多讨厌啊。且后头想必也没戏班子什么事了,他们也可回去吃顿好的压压惊,我请你们一顿酒席。”乃看着蒋净哥笑道,“想吃什么吃什么!”蒋净哥像是吓着了,拉着蒋玉菡的衣襟又委屈又可怜,大眼睛忽闪着朝贾琮望过来。贾琮眉头微皱。
沈之默低声道:“这满座的达官显贵,他随便勾搭哪个都好,怎么偏盯上相公你?”
贾琮想了半日:“也许是他母亲跟他说了什么。”
“那更应当低调才是。”沈之默抿了抿嘴角,“比起当年我在这个岁数时差远了。”
贾琮哑然失笑:“委实比不上你,你比他还小便已立下大功。之默,岂能人人都有你那天赋……”
话还没说完,沈之默骤然吸了口气,挑起眉头:“周相公别再看着我笑了。”
“怎么?”
“那个南子夫人嫉妒我呢。”说完沈之默离贾琮远了点。贾琮望着房梁悄悄翻了个白眼。
齐王遂命卢大人与蒋玉菡吴先生一同出去。只听有个大嗓门喊道:“各位看客,贵人已问完了案子,证据确凿——”原本闹哄哄的戏楼顿时安静下来。大嗓门咳嗽两声接着说,“就烦劳卢大人告诉诸位结果——”
卢大人捋了捋胡须上前半步朗声:“《子见南子》的戏本子乃是和春班所聘的吴先生所作,与赵生毫不相干,和春班与吴先生皆无辜受诬陷——”
“轰——”满座欢腾,旋即抚掌叫好。
蒋玉菡向众人拱手道:“大老爷已还和春班清白,赏赐极丰;另有位先生还送我们酒席压惊,真真有惊无险。我们这就要回后台去了。多谢各位父老乡亲挂念,还望日后继续捧场——”
寻常看客不知就里,以为断案的是卢大人,高喊:“卢大人真乃包公再世——”
许多人跟着喊:“卢大人包公再世——”卢大人张嘴欲解释,奈何他们声音太响,压得半点听不着。
忽然有个穿灰色长衫的从戏台旁跑了过来,跑得极快,一壁跑一壁大喊:“蒋大家,这当官的所言可是真的?可有欺哄我们?”他嗓门子太大,四面喧哗中依然惊如炸雷。
蒋玉菡听他叫了自己,不觉往前走了半步。吴先生见那人跑得实在快,立时迈了一大步,隐约挡在那灰衣人与蒋玉菡当中。眼看那人就要蹿近吴先生,斜刺里忽然冒出一个穿青衣扎高幞之人,抢插在吴先生身前伸胳膊抱住了那人,口里大声道:“哎呀呀张大哥,数年不见,不曾想今日在此处相会!”吴先生一愣。
蒋玉菡是个机敏的,一眼看出端倪。这青衣人右臂如钳子般紧紧钳住了灰衣人的左肩,左手死死捏在那人的右手之上。灰衣人挣脱了两下,左肩右手皆不得脱,面色霎时白了。青衣人双臂同时使力,强扳着灰衣人的身子转了个圈,将灰衣人的右手换到他自己右手下,依然捏得死死的。旁人看来,犹如这青衣人亲亲热热搂着灰衣人肩背似的。
青衣人笑若春风拂面:“你到齐国都三年了?哎呀我是跟东家来办事的,才刚到半个来月。……哎呀平日里皆忙的紧,全无闲工夫出门。今儿难得歇息半日,东家放我出来看戏。……不知道啊,不曾去过。都告诉你忙么。……那感情好啊!就烦劳张大哥领路,我愿做东。”独自唱念做打了一路,拖着灰衣人闪到角落去了。灰衣人则从头至尾牙关紧咬额头冒汗,半个字没说。
卢大人仿佛没留意到他二人,命人喊戏楼的东家过来,安排小吏们帮忙,张罗让看客们散去。蒋玉菡与吴先生皆出了戏楼,立在外头与人寒暄相送。许多票友都围拢着不愿走,蒋玉菡笑道:“这戏过几日还唱呢。大伙儿若喜欢,下回再来听!”
有人问道:“蒋班主,里头仿佛还有许多人没走?”
蒋玉菡点头道:“不错。说来也是活该。大老爷方才查出,那个姓赵的另有别的案子在身。他若悄悄藏着也罢了。既然跳出来给公人看见,如今拔出萝卜带出泥,旧案也掀开了。老爷们要查那他旧案呢。”
众人哗然。另一人大声问道:“那旧案与和春班和有瓜葛?”
“没有。”蒋玉菡道,“与我们半分不相干。送走各位看官,我们就回后台卸妆、吃酒席去了。老爷们自审那姓赵的去。”
那人还要说话,人群里头一位汉子大声道:“咱们莫要在这里蝎蝎螫螫的,快些散了让蒋班主和蒋小哥吃酒去!唱了这么大半日,又让那碰瓷的折腾许久,还不定多饿呢。”
吴先生立时道:“蒋班主可要先吃个点心垫垫?”
蒋玉菡笑道:“不吃!回头就吃酒席呢。这会子吃了点心,回头酒席上定然得少吃些。”众人大笑。遂一哄而散。
另一头,戏楼中卢大人见看客已大略散去,走到那青灰二人身旁拱手:“二位……”
青衣人抬头望着他一笑:“这厮手里捏了把匕首,虽算不上宝刃倒也锋利。跑那么快不知道捅你们三位当中的哪一位。大人自己审吧。”
卢大人微笑拱手:“多谢义士。”
“不客气。”青衣人道,“楼里人多。若出了乱子,说不定会引起踩踏。”他思忖道,“这么一想,只怕他是预备行刺蒋班主的。”
卢大人忙问:“何以见得?”
青衣人道:“若有人行刺大人和那位吴先生,看客们为着怕惹事,定然远远的躲开。这戏楼子眨眼便没了人。若行刺了蒋班主——他票友众多,定然因担心他往前凑;寻常看客往外涌;有人拿刀捅了个名旦必成市井新闻,瞧热闹的原地不动。这三种人皆在戏楼中散坐,各处都有。倘或再有几个人引风吹火……想不起乱子都难。”
他一壁说卢大人一壁想,末了不禁有些后怕:“义士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