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那叠笺子:“大约是宝玉哥哥给她去信要断绝往来,她以为我误会她二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委屈了,写了这个来喊冤。额,澄清。你瞧瞧。”
陈瑞锦拿起笺子从头瞧了一回,哂笑道:“诗委实写的好,只是太瞧得上她自己了些。”
贾琮眨眼道:“这就叫‘总有刁民想害朕’。”陈瑞锦横了他一眼。贾琮摸了摸后脑,“总觉得旁人故意曲解污蔑她,她干干净净,恨不能一死证清白。宝玉哥哥从前的文风也有这味道,如今已少了许多。但是这种文章非常好卖。”
陈瑞锦啼笑皆非:“你该不会想让妙玉师父卖文吧,她岂能答应?”
贾琮道:“白家两个老头一死,她吃的茶已是王家叔父供的了,都那么贵。王家与先义忠亲王没半点干息,看在龚三亦老头的份上护着她平安还罢了,没义务供她茶吃。早年她跟着钟家好歹还烹茶呢。”遂袖起笺子走了。
广州本是王子腾的地盘,他也带着了人,故此陈瑞锦便没跟着去。龚鲲那个知趣的。自打得了贾琮的信儿,说要将长安丰隆米行运出来的物件好生查查、挑出齐国府的来,登时明白那两位在蜀国有了好事。遂整理出单子来,使人送到广州的宅子里。贾琮他们来了惯常先住王子腾府上,自然也过去自家宅子说一声,那单子便送了过来。陈瑞锦遂在院子里闲坐着,顺带瞧瞧单子。
一时王子腾府里有位大丫鬟过来寻她嗑牙,说些吃食衣裳花样子,话里话外套贾琮之喜好、平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陈瑞锦心情好,遂反套了回去,将这大丫鬟的底子套了出来。原来她是王子腾夫人身边的。王子腾见贾琮年岁不小了还不娶媳妇,还时常没事念叨几声。老太太来帮着打探,好回头替他寻门好亲事。
陈瑞锦心中暗笑,乃低声道:“听三爷话里话外的意思,已有了意中人。”
那丫鬟眼神一亮:“是哪位?”
陈瑞锦微微一笑:“是我。”
丫鬟笑嗔了她一眼:“知道起.点姑娘得琮三爷宠爱。只是三爷早晚得娶位正经奶奶不是?”陈瑞锦只笑而不语。那丫鬟有几分纳罕,忽瞄见案上的单子,道,“怎么瞧着像是礼单子?”
陈瑞锦随口道:“那是我的嫁妆单子。”
那丫鬟虽不认得字,见单子极长,不禁抽了口气,急慌慌站起来道:“险些忘了,太太让我取东西呢。”赶着走了。陈瑞锦也不送,口里念了声“走好”,重拿起单子来瞧。
另一头,贾琮驱马赶到檀度庵,投了帖子求见妙玉。妙玉请他进去,竟不正过脸来,只管坐在蒲团上对着菩萨敲木鱼。贾琮火了:“好大的架子!信不信我转头告诉王家叔父不用管你了,包你明儿就让人抢走了。”
妙玉道:“贫尼是为着三爷好,莫惹出什么不好听的闲话来。”
贾琮嗤笑道:“师父觉得冤枉是吧。可别忘了你不过是个寻常的姑子,没人有闲工夫了解你是个什么人。说闲话的人根本不在意你干不干净,只将你说成方便她们嚼舌头的模样。这些闲话但凡传进我宝二嫂子耳朵里,她心里准不舒服。没错,她是侯门大小姐、公府少奶奶,纵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惹她不高兴,也只得委屈你这个寻常姑子。”
妙玉默然。她颠沛流离二十几年,这些事她清清楚楚。敢给贾琮撂脸子,无非是知道龚三亦是他先生罢了。
“世界从来都是弱者无人权的。”贾琮道,“妙玉师父手无缚鸡之力,上失父母家族,下无亲戚朋友,你遭先楚王抢走时菩萨佛祖也不曾施法护着你。长了一张漂亮脸还敢不剃光头,不合时宜、权势不容还能活的挺好,全赖有个当过义忠亲王妃的姨母。你姨丈那一派有几个活到现在的?你的命还叫不好?你既爱茶,还有人特特供你。王叔父可不是你姨丈的手下。”
妙玉哑口无言,有些窘然。
“没人可以平白无故的坐享好日子。我宝玉哥哥算命好的吧?他还不是一样得写文章、拿字换钱。”贾琮从袖中取出她早上打发人送来的那叠笺子,“妙玉师父也不是没有所长。茶烹的好,诗写的好。我本是来与师父做买卖的。师父若不愿意当茶娘、以烹茶换衣食茶钱,拿这个换也是一样的。”
妙玉惊得转过身来了,瞠目结舌看了他会子,苦笑道:“我竟是白写了一夜。”
贾琮拍掌道:“原来写了一夜!难怪写的好。这样的诗很好卖。师父若不想因姑子的身份惹麻烦,可以取个化名。”妙玉念了声佛。“或是你当姑子当腻味了,还俗也可以。你姨丈早都平反了。”
妙玉依旧无话。
贾琮乃提笔就在她案头写了几句话,轻叹一声:“你当真得谢谢两个人。你的姨母义忠亲王妃,和我先生龚三亦。”遂站起身来,“想明白了,打发人来告诉我。”
待他走了,妙玉移步案前一瞧,上头写着:
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
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妙玉不禁心头猛的一阵惊恐,如遭雷击一般。恍惚有什么在眼前耳边闪过,偏又拿不住是什么。她天资过人,这几句话里头太多字眼明晃晃的,并世人所传贾琮的来历,转瞬便猜出了个大概,竟呆愣愣的立在那儿成了个泥雕的菩萨子。
贾琮回到总督府,换了衣裳出来向陈瑞锦略说了几句见妙玉之事。陈瑞锦瞟了他一眼:“好性子。”
贾琮道:“妙玉性情孤僻、心性高洁,后世有个我极敬重的文人曹雪芹先生很喜欢她。再有,跟弱女子撒气不是本事。她若不拿诗来换钱,日子立时艰难。吃茶是会上瘾的,卖文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干嘛跟钱过不去呢?”
“罢了,不用说这么些。”陈瑞锦道,“我并不想知道。”
贾琮瞄了她几眼:“心情不好?”
“挺好。”
贾琮心里不信,只是也不知道哪儿惹了她,遂凑在她身边扯了几个笑话。陈瑞锦不过是无端的不知道哪里不痛快罢了,让他哄了一阵子便好了。贾琮心下暗喜:越来越像个普通的女子了。
乃拽着她出门闲逛,在广州城转悠、骑马压马路。半道上居然遇见了贾宝玉陪着真明在路边吃小点心!贾琮大喜,赶忙凑过去一起吃。真明起初还绷着脸,偏生贾琮嬉皮笑脸,宝玉小心听话,不觉便放松了许多。他是知道陈瑞锦身份的,贾宝玉不知道,还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