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出闹剧下来,若无厉承的帮衬,只恐阿兄带着她,不出寺门便被截了。
“那厉承……如何了?”
“已押送至县丞府衙。”
宋修远瞧着穆清窝在床榻上的憔悴模样,伸手拂过穆清发顶:“我需跑一趟衙署,夫人安心在此处歇着。”
穆清颔首,又想起适才在院中见到的老太君,脱口道:“外祖那处可需去问安?我方才的模样......委实有些失礼。”
宋修远笑:“外祖不会在意那些的。”
☆、判词
宋修远安顿好穆清后便出了郑宅,只剩穆清一人窝于房内。
未几,有婢子敲门入内,正是先前在园中随侍于老太君身侧的仆妇。那仆妇见穆清斜斜靠坐于榻上,便领了身后的两个年轻婢子绕过屏风,跪于穆清身前:“婢子姓容,奉老太太之命来伺候夫人。”
入夏已有半年,穆清心里其实很是清楚,因蜀国积弱多年,礼乐亦不昌明,夏人大多瞧不上蜀地这个边陲小国,连带着也瞧不上她这个仅仅只是出自旁支的宗室公主。当年明安帝虽准两国之婚,却不令宗室子弟娶她,应也出自此理。但她到底出自王庭宗室,是以眼前这些婢子,乃至郑老太君,终究不敢再明面上对她有所不敬。
“容姑姑快快起身,本应由我先去拜会外祖,只是方才......出了些意外,还望容姑姑替我在外祖面前担待几句。”穆清虚扶起跪于眼前的容娘,娓娓说道。
容娘应言起身,抬眸瞧了一眼面前的这位邻国公主,即便衣衫微乱,但那张脸依旧美极。
“夫人无需在意,方才侯爷出门前已见过老太太了,道夫人受了惊。老太太恐西厢无人服侍,便命婢子带了两个丫头过来。”话音方落,方才一直立于容娘身后的婢子上前向穆清行了礼。穆清瞧她们一个端了套衣物,一个捧了头面饰物,心下了然。
“有劳,烦请替我打些水来。”
***************
虽历了这样一番波折,身子被车马颠得似要散架,但到底是客居于别府,又是晚辈,穆清不敢真正蒙头大睡,不过靠着小憩片刻,估摸着时辰后便起身,着了丫头带她寻到东苑,命人通报了进去。
老太君本以为穆清至少会睡到午后,不想不过一个多时辰,她便寻到了此处。
片刻,便有丫头带着穆清入了屋。老太君坐于上首,只见一身姿袅娜的妙龄女子款款而来,正是先前窝在宋修远怀里的穆清公主。
穆清对着郑老太君恭恭敬敬地行了晚辈之礼:“孙儿见过外祖。方才多有失礼之处,还请外祖见谅。”
因年纪大了,老太君的眼神不如当年,便伸手让穆清坐于身边,细细观察起了这个的外孙媳妇。
“听闻公主闺名为词,老婆子我活了六十多年,便倚老卖老唤你一声阿词。听阿远道你先前似遇上了事,此番应多歇息才好。”
穆清摇了摇头:“焉有孙辈不孝敬外祖,窝在房里头偷闲的道理。方才阿词仗外祖之言歇了个把时辰,足矣。”
老太君听穆清言辞恳切,观其面目亦恬静沉稳,轻轻拉过穆清的手,拍了拍:“乖孩子。”又瞧穆清换上了先前送至西厢的青绿襦裙,更显一张眉目如远山含黛:“你来得突然,此处又无年轻娘子的衣裳,寻来寻去只寻出了这一身旧衣裳,是阿远他娘出嫁前来不及上身的闺阁衣裳,可穿得惯?”
穆清点了点头。
老太君当年极爱她的小女儿,甚至不愿让她嫁给宋氏,唯恐娇娇女儿在婆母裕阳大长公主处受气又无人撑腰;后听闻女儿女婿恩爱有加,大长公主亦待人和善,遂放下了心。只是未曾想四年前宋懋战死,女儿也跟着一并去了。
此刻穆清身着郑女当年出阁前的衣裳,老太君虽知晓眼前的这位是同幺女打不着任何关系的穆清公主,却依旧有些晃神。见穆清额前有散发,伸手轻轻替穆清抚至耳后:“阿远那个孩子瞧着血气冲心,但心性多随母,亦是个品性良正之人,你莫怕他。”
穆清微微颔首,见老太君仍盯着她,想了想,又解释道:“将军待我极好。”
宋修远凯旋后的数月里,待她的确不薄,甚至可以称之为“宠”。镇威侯府门庭简单,比起从前在郡王府的日子,这几月穆清过得更为舒心。
宋修远对她的照拂,初时不过出自于对她和亲公主身份的礼遇与对正妻的敬重,但这些时日他所做的,已远远超出了这些,她能瞧得出来。然而不管何时,莫词郡主一直都是压在她心头的巨石,叫她对未来惶恐不安。便是这一份彷徨,让她始终不敢承宋修远的情谊。
“可是用过膳?”
穆清摇了摇头:“未曾。”
“也好,便留在东苑同老婆子我一道用膳吧。”
穆清在北苑陪着老太君用完膳,直至老太君午歇,才回到西厢院里。
待穆清走后,容娘服侍老太君更衣:“这位公主,瞧着倒是个与人为善之主。”
“这个孩子出生宗室,难得不带倨傲之气,很是讨人欢喜。你瞧她与阿远相配,如何?”
“表公子英姿勃发,公主亦绰约多姿,两人相衬至极。”
“风流媚骨,也不知是何人所传之判词。从前我总担心穆清公主媚骨横生,撑不起宋氏主母之名;所幸今日所见,这孩子貌窈窕,性柔善,亦有主见,将阿远交给这样一个孩子,我很是安心;想来裕阳大长公主应也会安心。”
容娘笑应,扶老太君躺下:“婢子日后再不敢将那坊间误传之言拿至太太面前逗乐了。”
“无事。”老太君微微挥手,容娘会意,退出内屋,临出门时,仿若听见老太君喃喃:“只是可惜,阿远娶的这个孩子,若不是蜀国公主,该有多好。”
***************
宋修远离开前留下十余人护卫郑宅,甚至将护卫林俨也留给了穆清,穆清问明宋修远去向后思虑片刻,朝那林俨道:“劳烦林护卫带我去霖县署衙。”
方才小憩之时,穆清细细回想了这两日之事,思及阿兄与厉承,一颗心如何都无法安生。她不知阿兄此刻在何处,是否已经知晓厉承被俘的消息;而厉承那厮既知晓她同阿兄的关系,应也同样知晓她并非真正的莫词。
宋修远正与县丞商议审讯之事,方欲出门,忽有人通传有一貌美女子求见,宋修远正纳罕是何人,却见是穆清着了青衣朝他行来。
“夫人怎来了此处?”
穆清闻言并未作答,朝着呆立于宋修远身侧的县丞行礼,“ 大人有礼了。”
那县丞亦是个会看颜色的,哪里真敢承穆清的情,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