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毒,而且不甘。
活着的人,即便对纪潜之忠心耿耿,也忍不住猜疑他的想法,生怕魔教就此覆灭。教中到处都弥漫着不安稳的气息,可忙坏了白枭明华,既要镇压逃兵排除异己,又要查清前教余党。纪教主反倒落得清闲,平日里去重花殿处理琐事,无聊就去刑堂练手,大发善心帮明华干点儿活,其余时间都陪在傅明身边。
现在也是如此。
纪潜之掖好被角,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傅明的脸。
和记忆中的师兄比起来,傅明的相貌更成熟些,眉宇间多了几分淡然。师兄却是冰冷的,凉薄的,五官细致明艳,如同冬日里结在窗棂上的霜花。摸一摸,刺得指尖冰凉,碰一碰,瞬间消失无踪。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纪潜之既害怕师兄,又亲近师兄;既怨恨师兄,又渴慕师兄。
师兄死了。
但“师兄”又回来了。套着傅明的壳子,说着令他满意的话,做着让他愉悦的事。
无底限地满足着他的所有需求。
“这算是上天给我的补偿?还是安慰……”
纪潜之喃喃自语,声音很低,傅明没有听清,睁开眼睛问道:“什么?”
“没什么。”纪潜之笑笑,反问傅明:“你先前的烦恼,已经想通了么?”
傅明愣神,紧接着想起来,他们在碎星镇住宿时有过类似的谈话。纪潜之希望他能抛弃正道侠义世俗常理,顺从内心意愿,明确真正的立场——站到纪潜之身边,痛快接纳对方的一切。
然而纪潜之并不知道,傅明如若真正做出选择,意味着什么。
书籍剧情已经抵达结尾部分,按理早该结束,只是由于新旧时间线变动太大,运行过程产生过多隐藏数据,主程序还需要一点时间做收尾工作。用不了几天,这个世界就会走到尽头,傅明也该告别了。
什么讨伐魔教啊正邪之战的,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傅明望着毫不知情的纪潜之,微微弯了弯嘴角,说道:“还没想通……再等等。”
再等等。
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纪潜之亲了亲傅明额角,应了声好。
隔着屏风,程家晏歪头听了半天动静,确信那两人已经完全将他抛之脑后,不由哀声叹息,拎起个半满的酒坛子摇摇晃晃出门而去。
“要我何用……要我何用……既不让留,也不让走……”
他嘴里嘟囔着,刚走了没几步,就被侍卫一左一右架住臂膀,强制带往后院厢房。因为醉酒,他的脚本来就虚软,被人一拉扯,根本踩不稳地面,跌跌撞撞十分狼狈。
即便如此,他仍抓紧手中酒坛,嬉笑着对身边侍卫讨饶:“两位大哥慢点儿……我是客人,是客……”
魔教的人显然深谙待客之道,沉默着将程家晏一路带到厢房,径直抬手扔进门去,转身就走。程家晏摔倒在地,手里的酒坛也顿时稀碎,冰凉酒水溅了一身。
他慢慢坐起来,笑容从脸上褪去,眼睛里一片清明。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数我好像给数错了,不过也无所谓……
第70章 六十二
次日清晨,傅明还未起床,就听到了五行老人被魔教抓住的消息。
这是迟早的事,他并不感到意外。
纪潜之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继续缠着傅明睡了半刻,才起来更衣洗漱,吃茶看书。待到日头高升,他总算放下手中厚沉的《明心经》,对傅明说道。
“我去刑堂看看。”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傅明点头,没有多问。
纪潜之走后,傅明闲着无聊,也坐到书桌前,就着明媚阳光翻看那本《明心经》。看着看着,一片暗蓝色的影子挡住了光线,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变得难以辨识。傅明抬头,发觉程家晏正站在面前,衣服拾掇得分外整洁,脸上神情严肃得很,与平时不正经的模样大相径庭。
傅明这几天看惯了对方各种疯态,顿时有些不适应,犹疑开口:“程兄?”
“我有一事相求。”
程家晏直截了当地说道,“求你帮我说说情,让纪淮放五行老人一条生路。”
傅明没吱声。程家晏只好继续解释:“你有所不知,五行老人与我师出同门,按辈分他算我师兄。无论他做过多少恶事,我都不能见死不救。”
傅明当然知道五行老人和鬼手程的关系。纪潜之也知道。细究起来,还是程家晏之前在饭桌上无意谈到了五行老人的行踪,才给纪潜之提供了重要线索。魔教找人一向很有效率,这次也不例外。
“你去和纪淮说说,就看在我多年前救过他性命的份儿上。”
这句话依稀唤起了傅明久远的记忆。
清晨微凉的街道上,少年模样的自己背着濒死孩童,在走投无路之时遇到了能救命的神医。
他不由得多看了程家晏几眼。时隔多年,当初的白面书生容颜未改,但眼角眉梢已然添了几分疲惫。
“有恩的是你,为何不直接找他?”
傅明问。
程家晏似乎不太喜欢傅明推诿的话语,自嘲一笑,回道:“你觉得他会听我说话?”
也罢。
傅明合上书,站起身拍拍程家晏肩膀,算是答应了请求。
两人一同前往刑堂。路上遇见明华,傅明顺便问清了纪潜之的位置,带着程家晏绕过刑堂正门,进到后面庭院里。这里绿树葱茏,深处掩映着一间白色小屋,与刑堂相连。
“你在外头等我。”
傅明嘱咐程家晏,然后穿过庭院小径,向白屋去了。程家晏遥遥望去,傅明那身锦衣在阳光下泛着光,逐渐与屋子颜色融为一体,白花花的刺人眼睛。
他挪开视线,不再去看。午间的风从庭院穿梭而过,耳边一片飒飒之声,像是谁在低语暗笑。
傅明进到屋里,反射性地眯起了眼睛。过了大概半分钟,他才适应了里面昏暗的光线,开始找人。
屋内只点了三四支红蜡烛,摇曳火光映着模糊的陈设,在暗红色的墙壁上投下诡谲扭曲的影子。傅明又辨认片刻,才发现墙上挂着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刑具。
屋子中央摆了一把铁椅,坐着个头发蓬乱的男人,斜对着自己,看不清面容。傅明目光下移,看到对方的双腕搁在椅子扶手上,被铁环扣死了;数根尖锐的铁荆棘穿透嶙峋干瘦的手背,褐色液体顺着尖刺流淌而下,染遍扶手,缓缓滴落在地。
地上已经聚集了两小摊血水。
“你来了?”
话音从右侧传来。
傅明转头,看到纪潜之就坐在那人对面,一手撑着头,似是思索又像出神。两张椅子距离不过三四尺,只是纪潜之所在的位置太过昏暗,刚才完全没有发觉。
傅明嗯了一声,简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