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黏滑的血水落在了傅明的脸上,有一滴溅进眼睛,视线被染成淡红。
“师兄,再见。”
伴随着话音落下,纪潜之的剑捅穿了他的腹部。冰凉锋利的剑刃,只在体内稍作停留,便彻底拔出。
傅明身体失了力,双膝一软,跪坐在地。他想抓住纪潜之的衣服,但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能触及分毫。逐渐模糊的视野里,是纪潜之离去的背影。周围的树枝摇晃着舞动着,发出嘲笑般的沙沙声。
啊……想起来了。
傅明木然地望着前方,最终缓缓闭上眼睛。
他曾经梦见过这里。
也梦见过这个场景。
月前,他从半面崖跳下,与纪潜之逃亡时,途中做过相同的噩梦。
所以,现在也只是梦而已。
只是个还未醒来的噩梦——
傅明猛地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陈设。他还睡在软香阁的耳房里,身体无痛亦无伤,除了倍感疲累,没有任何问题。窗外已是黑夜,屋内燃起了烛火,明亮而刺眼。
纪潜之站在床前,用手指抚摸着他破碎的嘴唇,见他醒来,便淡淡开口。
“路少侠真不听话。”
傅明知道这是在说自己偷跑的事情,尴尬笑道:“我素来好奇心重,只想随便转转,没想到误闯了不该去的地方。纪教主怎么找到我的?”
“在这儿找个人很容易。”纪潜之说,“特别是进到禁林里的蠢货。”
傅明自觉理亏,没有反驳。
纪潜之也不多问,丢下句好好休息不要乱跑,就转身离开。傅明下意识伸手,抓住对方手腕,直接问道。
“他们说你吃了长梦散,你在林子里发生过什么事?”
纪潜之侧过脸来,毫无感情地俯视着傅明。
“你管得太多了。”
说着,纪潜之挣脱了手,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
傅明沉默半晌,收回被甩开的手臂,遮挡住自己的眼睛,自言自语。
“我在里面见到的又是什么?”
程序滴滴作响,脑中的机械声音适时响起。
“是攻击您的隐藏数据。以虚拟全息世界时间为单位,建立日期为六年前。由于书籍内容更改过多,本身不太稳定,您误食长梦散,便触发了数据攻击。”
“也就是说,那些是纪潜之的经历?”
“大致吻合。”
傅明又不说话了。
他觉得烛火很刺眼,即使用手臂遮掩,也还是不舒服。
“程序已对您的精神状态检测完毕,目前并未发现神经损害状况。衷心希望您今后能注意安全,避免再次发生意外。同时,程序检测到您在虚拟全息世界停留过久,建议您尽快停止工作……”
“乐谷的数据传送情况如何?”傅明打断报告,问起另外的事情来。
“即将传送完毕,请耐心等待。是否开启进度提醒功能?”
傅明选择了是。
即使从纪潜之嘴里问不出事情,他也可以通过查看隐藏数据,来达到相同的目的。
这是他早就做好的打算。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他现在更想听当事人诉说。把当年埋藏的过去,一点一滴说出来,讲给自己听。
有脚步声临近。傅明略抬手臂,眼角余光瞥见个窈窕身影,连忙坐起身来,笑着打招呼。
“白姑娘。”
来人正是白枭。她走到床头,用剪刀剪了烛花,才转头看向傅明。向来冷漠的脸庞,此刻增添了几分肃然的杀意,连带着室内的温度也骤然下降。
“这次的事,教主不打算追究。你在禁林里见到谁,发生过什么,都不得与任何人提起。”她冷冷说道,“若有违背,以死罪论处。”
傅明点头应允,神情万分感激。
白枭紧盯着他的脸,不肯错漏任何细微的情绪变化。她的视线很有压迫力,但傅明始终一副感激涕零又心怀余悸的模样,看不出什么问题。
“我不问你的来路,也不问你接近教主意欲何为。既然进了魔教,就守住自己的本分,好好侍奉教主,不要插手其他。”
“谢白姑娘指教,在下铭记在心。”傅明陪笑道,“先前不知道那是禁林,若是知道,绝不敢乱闯的。姑娘也无需担忧,我只是个无名无号的普通人,承蒙教主喜爱,能够陪伴左右,定会想方设法博君欢颜……”
这话说得委实有些不要脸。
白枭微微皱眉,显出些不耐烦的神色。傅明叹口气,接着说道:“只是教主心结难解,实在让人牵挂。以前教中发生的事,我不太了解,如果白姑娘知道的话,可否告知一二?”
白枭无动于衷,似乎没有回答的意向。
傅明再接再厉,态度诚恳地建议道:“你看,教主待我很好,感情非同寻常。我也是关心他,想让他高兴起来。就算你跟我说了什么,教主肯定也不会生气。”
“教主对很多人都不错。不相干的人,无仇无怨的人,能取笑逗趣的人……”
白枭面无表情地看着傅明,语调冰冷不带起伏。
“心情好的时候,他对路边的无赖乞丐也很宽容。”
在摇曳的灯火里,白枭的面容艳丽动人,却又覆满冰霜。她的眼神落在傅明身上,像是在看某种毫无价值的死物。
“……归根结底,都是一样的。”她说完这句无头无尾的话,猛然扼住傅明的脖颈,将他按压在床。“这次不追究,不代表下次还能安然无恙。奉命带你去重花殿的侍女已被处死,你可知道?因为她没看住你,让你进了又臭又烂的树林——”
侍女……是那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好像叫做碧青……
傅明愣神,眼前闪现出一张清秀而胆怯的脸庞。待要细想,脖颈的疼痛与窒息感却让他无法顾及其他。白枭持续收紧手指,眼看傅明脸色涨红,青筋毕露,终究松手放开。
“别想打探事情,也别想做任何出格的举动,否则你的下场和她一样。”白枭直起身来,快速走到门口,又补充道:“还有,别随便叫我。如果你学不会规矩,以后再这么称呼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什么称呼?”傅明捂着脖子,边咳嗽边笑,“白姑娘么?”
话刚出口,房间杀意暴涨。白枭忍了又忍,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傅明渐渐止住咳嗽,脸上笑意也消失殆尽。
“我怎么知道魔教的规矩,书里也没有写……”
魔教的律法,职务设置,人员分配,并没有交代。
这他妈就是本三流小说,哪里写过如此详细的内容。
“书里什么都没写。”
傅明喃喃自语,用双手盖住脸庞。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声响;陌生侍女的叮咛嘱托,双胞胎疯狂而快意的大笑,纪潜之温柔冰冷的告别。这些声音逐渐混杂在一起,将大脑搅得混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