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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格里继承了岑佳那股雷厉风行的她,在伺机撮合康司祺和庄泽这件事情上,竟耐着性子明察暗访了庄老师一整年,把能收集的信息和八卦全收集了,心里早已经设计了无数个让他们相遇的情景,结果,终于在今天逮着一个让这二位见面的机会,简直千载难逢,自然要一鼓作气、左右斡旋,力图先把红线埋下。

    她怀抱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认真,希望这两个人把对方记在心里了。

    老爸是个什么货色,康露洁很清楚,单凭美貌,庄泽就足以引起康司祺的兴趣,不需要过多口头卖安利;但庄泽,就不那么好把握。

    在学校里,庄泽是个平易近人的好老师,只要是有关课业的事情,无论你有多烦人,他都会耐心给你讲,一双眼睛里总含着几分温和笑意,不知令多少情思浪漫的女学生肖想和他慢步学校风景如画的清池苑。

    可他要是真这么好接近,也就不会这么迷人了。

    除却性取向的原因,令所有或大胆表白,或作业里夹情书的女学生吃闭门羹之外,康露洁还发现,庄泽其实对所有人都保持着相当一段距离,正宗是一个“好接近、难亲近”的人,外热内冷,难窥虚实。

    今天蹭车去公墓的路上,康露洁鼓足勇气抓紧机会,把自己撮合的意图说了,结果却没有在他脸上看出任何可供参考的态度。他甚至没有正面承认自己的取向,只说一句“我还没有听说过哪个当老师的要刻意避开认识学生家长的”,便算是默认康露洁这胡闹般的心思。

    总之,俩都不是省油的灯。

    康露洁看了看饭桌上相对而坐的两个男人,在心里恶狠狠地吐槽。

    但吐槽是一码事,始终如一、坚持目标地把今天的局面利用到极致,是另一方面。她殷切地尽着自己做媒婆的职责,把重点放在推销自己老爸上。

    “……老师,您别看我爸爸这个名字斯斯文文的,其实是正经军校毕业的!他十八岁就去当兵了,后来在部队里考的军校,您知不知道,我爸爸那一批人的录取率特别低,一个连里面的,考上的人十个手指头都数不满,我爸真的是百里挑一了!而且,我爸爸在军校里就立过战功了,他当侦查兵,有一年派到一个边境小城市去,还参与过缉毒呢,我们家现在还有一个橱柜陈列着他的荣誉勋章,您有时间来我们家家访就能看到了……”

    “行了,你。”康司祺对女儿的纵容也就撑得过几百个字了,再多他就要揍人了,赶在这之前,他保持着在外人面前的风度,用筷头敲了康露洁手背一下,顺手给她夹了一碗绿色蔬菜,“赶紧吃,阿姨今天不来,晚上没人给你做饭了。”

    “哦。”康露洁低下眉睫,看看自己碗里的菜,又看看庄泽。

    那庄老师依旧不动神色,面带笑意看着他们父女俩,充满善意和温柔,但你摸不透他想了什么。再回首康司祺,刚才忍着让她叽里咕噜做了这么一番推销,表面上是宠孩子给面子,实际上谁晓得他打了什么主意。

    人精,都是人精。她一个小屁孩儿,还妄想算计这俩人精,真是脑子进水。

    于是默默吃饭。

    她停止了自己滔滔的拉郎行动,两个男人倒是慢慢有了点主动交流,不过谁也没有跳出老师和家长的角色,三言两语,你来我往,谈的都是康露洁在学校的表现,气氛融洽又自然。庄泽还随口说了几个令康露洁惊喜的评价,小姑娘的注意力立刻从“给爸爸相亲”跳到“天呐,我的哲学老师居然默默观察了我”,当即就想去发个帖热闹一番。

    如此,饭局愉快。大半个小时后,各自分道。

    康露洁自忖,凭她黄口小儿的能力,这场撮合也就能做到这个份上了。饭后,一送别庄老师,她就爬进车里,拉上安全带,准备睡上片刻。

    不料,康司祺瞥了她一眼,大手一挥,拍她头顶上,嘴里蹦出四个字:“别睡,聊聊。”

    康露洁头皮一阵发麻。“聊聊”这句话,从家长的嘴巴里说出来,是一个无论如何都使人毛骨悚然的词儿。她揉了揉鼻子,偷偷看一眼康司祺:“聊什么啊?”

    康司祺:“老爸的生活方式,看起来很不妥吗?”

    “啊?这个嘛……”康露洁垂下眉睫,不和康司祺对视,免得暴露满眼“妥不妥你自己心里没数吗”的鄙视,这可万万不行,万一惹得她爹一个雷霆之怒,她的生活费还要不要了。

    权衡之下,所以还是不说话为妙。

    她不说话,康司祺也就明白了。心下好笑,又涌起一股怪异的感慨。他女儿芳龄十九,他这个当爹的还没想过给孩子相亲,孩子倒是先给他相起来了,还相的男人……真不知道是该为的女儿“懂事”自豪,还是该为自己的生活方式做检讨。

    当然,以上想法也就是一闪而过的事儿,他不会真的去考虑,更不可能检讨——自承认并理解自己的小众取向起,他就没有想过能过主流的家庭生活。他十几岁的时候为自己做人生规划,没有列举过妻子孩子,康露洁是个意外,他承担下来纯属认命。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看来你不想聊,那算了。”康司祺驱车上马路,没有再就这件事做探讨的意思。

    康露洁原本紧张忐忑的心情一下子像是被冰冷的水泼了一遭,瞬间凉到一个很低的温度。

    她看出来了,自己苦心孤诣的安排,和长达一年多的期待,在这两个大人眼里,根本就是小孩儿的闹剧。庄泽只是老师,是外人,凭他的修养,断然不可能流露责怪的意思;康司祺,她爸,跟没有把她对他的关心和担心当回事儿。

    小姑娘的心,跟这个季节的天气没有什么区别,说失落难过就失落难过了,明明憋了满肚子情绪,却也懒得拿出来捋,慢悠悠眨了眨眼皮,无端感到身心疲倦,干脆真睡了。

    车从学校一路开到市内一处热闹商业区,康露洁真的渐渐睡着,后来在一个红绿灯耗时漫长的十字路口醒来,抬眼就见康司祺在打电话。他没有说话,耳朵上挂着蓝牙耳塞,唇边噙着一抹暧昧的笑意。

    这样的笑,康露洁从小到大看得太多了,那是康司祺和自己的小情儿讲电话的表情,她自认为早已习惯并免疫,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看着,却十分委屈,甚至愤怒。

    没有用的,这个人只喜欢乱七八糟的花丛。

    她的灰心被裹在睡着之前的冰冷情绪里,就那样静静看了康司祺半晌,然后低声开口道:“爸,过了马路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回家,你有事情就出去吧。”

    康司祺侧过脸,询问地看着她:“嗯?”

    康露洁重复:“我要去超市,过了马路放我下来。”

    康司祺点点头,说:“好,路上小心。”

    对面绿灯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