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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84
    戍军。胡汉相杂,赤亭往西沿途多沙碛卤地,一年四季狂风猛烈。

    赤亭向西,伊州中部有一个镇,名“柔远”。此镇名含义为,“和民才能宁边、夷民归心才得拓边,是柔则远”。

    柔远镇上,此刻北风正起,满地飞沙走石。

    在这个冬季,还有十几条商队在赶着往河西去。惯于行走西域的商旅们看着那乌云盖顶的天气,知道今夜会下雪。商队都停了下来,让自己的驼队跪坐避风处。高大的骆驼扛着货物,闭着浓密睫毛护着的眼皮,安然等待着狂风宿雪从这个小镇上过去。

    人们则纷纷散入柔远镇的几个大小客栈中,休息打尖。

    翟容梳了一个焉耆年轻男子的发式,额头上盘着宽宽的暗红色发带,几缕散发遮住眉眼。身上斜襟麻衣,五指宽的牛皮腰封扎在腰身上。脖子上围着软灰麻的围巾,坐在一间小客栈中用膳。他已经在数天前,拿到了长清要带着秦嫣出逃扎合谷的消息。

    长清给的信息十分模糊,看那样子,似乎他对于自己如何从西域逃脱很有信心,不需要唐人的助力。而他传回消息的目的,只是希望唐人能够在他踏入河西之境,给予接纳。

    翟容自从将自己的兄长排挤出去之后,如今西域全部眼线都在他掌握之中。长清对于唐国方面的不信任,他表示理解,但是也并不会听之任之。他亲自规划路线排查他们逃走的方向,安排人手,去迎接他们兄妹。

    他自己则来到了柔远镇,西域地区实在辽阔,但柔远镇是西域进入河西比较常走的道路,而河西,则是进入唐国的必经之路,他相信,自己能够在此处见到这两个人。这两年,为了能够顺利接回若若,他没日没夜地拼命努力着。他发誓,两年前看着她弱小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西域的枯山寂水间的事情,他再也不会让其发生了。

    而且,他也大致调查出,唐国哪户人家姓秦,十一年前丢过女儿?他已经与对方取得了联系,准备认亲。到时候,一定会给若若一个莫大的惊喜。

    客栈外风沙呼天啸地,不知何时是个头。翟容含着笑意,憧憬着与若若见面的那一刻,和身边的一位带着翻皮帽的老人家,一边喝着胡杂浊酒,一边海天混地地扯着。

    老人家是一名见多识广的胡商,走过西域道很多遍,见小后生向他询问,说得唾沫飞溅。告诉翟容,西域道,是中原唐国通往西域各国乃至远方大陆的道路总称,实际上,每一处随山势地形,分处许多东西贯通的小道来。

    翟容问:“大致都有哪些道路?”

    老人端起翟容请他喝的酒:“那可就多了,花□□、萨捍道、大海道、他地道……”翟容问他:“去高昌最近的是哪一条?难走的又是哪一条?去交河如何走?”

    那老胡商便一一跟他闲扯着。

    只听得门口有人捶门:“开门快开门!看这鬼天气!”

    店伙计忙去开了门,遇上这般天气,客人自然会特别多一些。有些已经走出碛口的驼队,甚至还要原道回来躲避风雪。门一开,浑黄的狂风便灌入小店中,众人手中的面碗、酒盅、木筷上都沾满了沙土。

    “哟,外面下雪了?”有人看到那风沙之中,还混着不少雪片。

    伙计待那些商旅脚夫进来之后,连忙关起客栈的门。

    进来一行约有五十多人,当头的一名汉子应当是驼队领队,拍着身上的灰土雪粒子,大声用粟特语让掌柜的上汤饼,问着有没有房间可睡。店伙计告诉他,汤水都有,但是房间都定完了,只能在大堂中滚地铺。众人也不在意,出门在外,尤其是这苦荒之地,众人只消头上有瓦,挡些风沙便好。这些人进来的时候,也扛着一些货物。他们的驼队将大多数货物都与牲口一起留在客栈后面的长廊里,不过,还是会有一些稍微值钱的细软,需要扛入客栈才比较安全。

    翟容看着那五十多西域商旅逐一进入,有胡商、有脚力,还有驼奴……店家动作很快,为这群人端上了热乎乎的面汤,不知为何,少了一碗。那没吃到面汤饼的人便粗声大气地催着让店家补一碗过来。汤饼价贱也无人在意,店伙计自去灶房添了一碗过来。众人席地坐在大堂上,趁热吃喝着。

    翟容自他们一进来便数了人,他们点面汤饼时报的数目,本就与他们的实际人数少了一人。翟容冷眼旁观,不知他们是故意讹一碗饼吃,还是多了个人也不知道?

    他观察了一番,发现那些胡商、脚夫彼此之间称兄道弟,应当是互相熟识的。那七大八小的驼奴们散坐在墙角,似乎彼此并不很熟。由此可见,若多混了一个人,必是驼奴之中数目不对。

    他的目光在二十多名驼奴的身上转来转去,驼奴身上都是统一穿着号子卦,作为不同驼队的记号。他发现有两个特别要好的驼奴中,一个稍微身量大一些的,总是不自觉地会挡着另一个特别瘦弱的。那个瘦弱的驼奴,也紧紧缩在对方后面。

    客栈大堂也不是很大,此刻一下子容纳了七八十个人,拥挤不堪。众人又大多习惯了如此腌臜简陋的投宿条件,喝酒的喝酒,丢骰子耍的耍,堂屋里热气蒸腾,臭气熏天。有人弹起了琵琶,一名胡族女子小辫飞扬,脚踩一块三掌见方的小圆毯,跳起了舞蹈,引来众人一边鼓掌一边喝唱。

    翟容看到那名瘦弱的驼奴吃完汤饼,没有像其他人那般将碗递回给店伙计,而是悄悄扣在墙角,藏了起来。翟容知他如此做法,是为了避免店伙计发现多出一只碗来。

    他估计,这驼奴少年应当是混入驼队的。

    在这风沙交加的西域道上,都是结队成帮的,若有年少独行者,难免引起人疑窦。而这些驿站客栈又是消息灵通集散之处,有了这种可疑人,大家都会多长个心眼,免得路上被沙匪暗算了。看来,这个小驼奴很是有些问题。

    翟容手中一滑,筷子便滚到了堂屋一边,他弯腰去捡,顺便凑近看了一下那瘦弱的驼奴。一个尖尖的小下巴埋在围脖中,说话的样子,仔细看有一种很俏柔的模样。

    翟容心中一动,看那身量脸型,还有仰首说话的习惯,居然跟若若有些相似。

    翟容看她一身西域常见的少年汉人打扮,脸上不知涂了什么,皮肤看起来甚是粗糙。眼睛半睒不定,显得小了许多。一张嘴故意翻着说话,厚丑了许多。露出里面一口小牙齿,虽然涂了胡果浆,看起来黑黄一片,但上牙很整齐,下排有个牙齿略不齐,不是若若是哪个?

    翟容方喝下的胡酒,热辣辣地冲上了鼻间,情不自禁感觉到快乐。

    可是,很快,他就觉得不痛快了起来。

    他看到,若若对着身边那个强壮一些的驼奴少年,不住说话。从她说话的模样,翟容能猜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