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都不是我掌控的。”他道,“宜郎,我怜你六岁失怙,给你安排了安稳读书的道路。你却一定要跟着杜前辈去北海门,洪师叔几次将你送回长安,你要饭也一路回去。本来我修书让你在山门,做个‘武学修行’,不要随意走江湖。你直接去讨了皇命,要去西域。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领?”翟羽嘲弄地挑起嘴角,“到头来,这点小局面你都镇不住?”
他对秦嫣道:“小娘子受苦了,是我这个兄弟没用,没能保护好你。”
秦嫣看看翟容,说:“只是扭伤了些。我自己也没留神,我也不好。”
翟容没说话,慢慢蹲下身子,退回了马车。秦嫣给他将衣服披上。
翟家主转身去马车队前带路回别府。
秦嫣拉上车门,回头看到翟容颓然坐着,立刻殷勤地将自己还没有喝的莲子汤,递给他:“要不要喝一点?你嘴唇都干裂了。”
翟容闷了一会儿,方说:“你喝吧,我哥马上会让人再送过来一份的。”
果然,车帘掀开,一名翟家扈卫送上一个食盒进来,对翟容道:“翟郎君,家主说马车即刻起动回别府,麻烦郎君拿稳汤饼点心。”那马车已经启动,扈卫也是骑在马上,但是摇摇晃晃中,他手中的食盒却是稳稳的。翟家扈卫,一直都是这样武艺高强的人。
翟容小时候习以为常了,如今却感受到了自己兄长背后,那隐约可见的强大势力。
翟容说:“多谢你了。”
秦嫣待那扈卫走了,对翟容道:“翟家主待你真是像待轶儿似的,还要提醒你莫要将汤食打翻。翟郎君,你今年贵庚?”
翟容白她一眼,低头想着什么事似的。待回过神来,看见秦嫣依然一双明媚的秀目对着自己看,打开食盒给秦嫣:“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先挑了吃,免得跟那梅子饺子似的,惦念好几日。”
秦嫣看见他的食盒里除了汤,还有饼糕点心,伸出手指拿了一块吃着:“可是方才你为何那般凶,我还以为你要打你哥。”
“那会儿是想揍人。”翟容道,“是他将那什么摩尼奴的消息传递给了那些中原武者,所以才会有那么些事。”
秦嫣饼都差点掉了:“啊?”她用力捏住饼,对翟容道:“你不会真的生翟家主气吧?”她对翟羽有好感,特别不希望见到他们兄弟反目。
翟容摇头:“我哥是在提醒我,如果我带着你,无论逃向何方,一旦事发,可能也会遇上同样的境况。”如果是在中原腹地,出现方才的情况,秦嫣是肯定逃不走的。
“我不是摩尼奴!”秦嫣道。
翟容说:“我会帮你查清楚的,还你清白。”他问她,“先告诉我,方才你是如何躲避那些江湖弟子的搜查?”
秦嫣道:“我会粟特语,进了那些商队,先找到女眷多的人家,然后问她们借了衣服。正好那一家的大姐是那个商队的歌者,所以我就扮了那位大姐。”她咬着饼道:“你知道的,这叫灯下黑。他们虽然搜查得紧,可是真的站他们面前,他们反而不容易发现的。”
翟容上下打量着她,像是不认识她似的:“你怎么能够装成如此高挑的女子?”
秦嫣将身子立起来些,靴子往下面褪下去一些。
“你还会吸旱烟?”
“胳膊不好,所以只能拿旱烟杆撑着。”
翟容道:“我是说你还会吐烟圈?怎么吐?”
秦嫣撮起嘴唇,对准他吹了一口,吹得他脸上痒痒的。
翟容愣住了,胸中万千事情也挡不住她这点温软。
翟容伸手,将她揽入怀里,沉默地抱了一会儿,低声道:“我媳妇真是比我还拆天拆地。”
秦嫣靠在他怀中:她的郎君真是聪明绝顶,他多半……已经猜出她的选择了。
——这样……也好,免得她说出来显得突兀。她轻启双唇道:“郎君,你看,我打算……”
翟容打断她:“你不是饿了吗,还不赶紧吃点东西?”
“哦。”秦嫣发现,他现在还不想听这些。她从他怀里坐起来,拿着食盒里的点心,重新又吃了起来。
翟容则心事重重,拿了一块软炸猪油千层,慢慢,一丝丝,一层层咬着。
马车摇摇,两个人一起吃点心,喝汤水,再也没有交谈。等马车在别府悠悠停下时,秦嫣已经撑到了喉咙口,翟容则还在咬那块糕。
秦嫣不敢说话。
“若若,”翟容放下糕,“今日,我们好生在一起,好吗?”他像往常陪她吃饭时一样,拇指按在她的脸颊,抹去她唇边的食物碎屑。
秦嫣用尚未受伤的左手,捂住他的手背。眼睛里盈盈欲滴。
“好。”她说。
到了别府,里外一顿忙碌,翟家主吩咐给众人预备沐浴更衣。将聂司河等人也都让进别府。
他们这些年轻男子们头上顶着帕子,一起入了温泉池子里沐浴。安业寺一战,每个人都搞得又脏又臭。洗出来那水浑浊无比。被奴子们拔了引水盖子,放了好几次新鲜活水进去,方才渐渐好了一点。
汤沐池里,几个年轻人凑在一起,互相踢水、搓背,不时有人大声唱几句唐国军歌,将个温汤沐池,折腾地如同哪吒在闹海一般。
洪远孤师叔,则由翟羽亲自侍奉,单独设浴斛于屋内。师叔看着热池屋子里,那白绢糊的窗格上,透出来的年轻人身影,对翟羽道:“看着他们,就觉得你从没年轻过。”
翟羽笑了,以花纹粗糙的罗巾给洪远孤搓着脊背:“老师,我年轻时候是隋唐战乱,当然没有这么自在。唐国国力如今一日比一日强大,至少,轶儿以后会过得很好。”
洪远孤说:“你幸亏有个儿子,还有这个兄弟,多少留着点人味道。”
翟羽道:“听说,师父将秦娘子收作徒弟了?”
“旁人我不管,你师妹你不能动手。”洪远孤佯怒立起眼睛,看着翟羽。
翟羽道:“知道了。”
他跪在洪远孤的浴斛旁,为自己老师擦拭干肩膀,回头道:“来人,服侍洪先生用衣物。”
两名婢妇走过来,抖开舒爽整洁的麻袍。
秦嫣也自己在屋子里清洗。
因她手臂受伤,翟羽派了好几个婢妇过来服侍相助。她们将她的头发拆开来仔细清洗了,还抹上了花油,松松挽垂在脑后。直接给她换了一身入寝穿的素白绢衣,说翟家主吩咐,小娘子身上有伤,就回屋子休息不要出去了,晚膳会有人送入屋中。
秦嫣穿着白绢的裙衫,吃完婢妇们送来的肉羹菜品,喝了一小盅沙洲运过来的甜瓜水。洗漱一下,就上二楼去坐在罗簟上。
她特别想见翟容,哪里能睡得着?
白日里在官道上,她既然存心躲藏,翟容也是很难将她找出来的。当时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