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他随行,其意不言自
明。只是对赵长歌来说,皇帝的念头不重要,重要的是秦王元玮到底打算怎么做?他们那主子,连天下都不放在眼里,惟独在意这么一
个人。其实赵长歌自己也明白大事在即,他实在不应该再纠缠于一些些小情小爱中,白白让人笑话。只是这十年来,那人如同长在他心
头上的一根肉刺,虽有时痛有时怨却没有办法拔掉,除非是连这颗心也不想再要了。
四下无人,赵长歌眼睛随心思转了又转,终于说话:“盗贼与天子也只有咫尺之隔。坚持王道,就是天子,入了贼道就成为盗贼。
只是不知到了最后谁是天子谁是国贼。”他一带马缰,飞快地跑开。赵峰赵月急急忙忙跟上,一个脸上略显忧色,另一个倒是喜上眉梢
,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赵长歌回到王府,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正在等他。那人一身白衣素服,不配饰物,形同服丧,正是刚刚回京的燕王元珲。他身边放着
个铁笼,里面一只巨大的纯白色海冬青鸟用铁链子拴着。这是出产在长白山、混同江一带的巨鹰,体躯很大,日飞千里,翼展可达丈余
。他见到赵长歌回来,也不说话,指指铁笼就走。众人惊疑,不知道这素来桀骜难缠的四皇子今天唱的又是哪一处,只有赵长歌却是心
里明白的。
这种北方神鸟最有灵性,知道长幼尊卑,古人有诗称它俊气横鹜,英姿杰立,顶摩苍穹,翼迅东极,铁钩利嘴,霜柳劲翮。从前朝
起,北边的人便向宫中进贡这种纯白的海冬青,称白玉爪,极为罕见。皇朝甚至特特为它立了一条规矩,凡是流放到北地的罪囚,只要
捕获海冬青敬献给朝廷,天大的罪孽都可尽赎,并传驿而归。他幼年时,三叔曾送过一只雏鹰给他,可惜那时下人不会驯养,小海冬青
不幸夭折,赵长歌为此伤心了好些天。当时同在一块儿玩耍的元珲就说:男子汉大丈夫,死了个鸟哭什么?等我长大了,为你再捉一只
更好的来就是了!
赵长歌有些唏嘘地想,元珲他倒还记得小时候的一句戏言,只是自己当年好象也许了诺,说:“要是以后你真送我一只海冬青,我
就算有万难也为你达成一个最最要紧的心愿,咱们说话算数!”如今,物似人非,少年时的热切笑容,此刻回想起来,宛若隔世旧梦。
当年的小子们都各自长大,也各自走向不同的命运。不知这一回,燕王元珲想要用这传说中的北方神鸟换他什么?
赵长歌还在沉思,段子堇已兴冲冲地打开了笼门,那大鸟抖开翅膀,扇起狂风,众人都一惊,海冬青一个盘旋,竟稳稳地落在了长
歌肩上,大家无不称奇。赵长歌轻轻一笑说:“这海冬青好像与我特别友善啊。”那鸟竟似能听懂他的话,用利嘴在他手上蹭来蹭去,
一点不眼生。
“咦?这是什么?”赵月眼尖,叫了出来。原来海冬青的脚上带着个银环,细看之下似乎有字。
赵长歌解下来托在掌心仔细瞧,银环上刻着八个极小的字,围成一圈:初五,勿往,应诺,活着!
赵长歌一时呆立了。他想不到,成年后就一直与他为难的燕王元珲,此时忽然用这样一种方式向他示警,又要他兑现幼时立下的承
诺,务必在与他父皇的生死争斗中活下来。这究竟是怎样一番心思,连向来七窍玲珑的他都感到惘然了。
第三十章
宗庙社稷,国之大事。礼仪程式繁冗复杂,况且事涉皇家权威,每一个环节上都马虎不得。依照敬天法祖的传统礼制,祭前三日,
皇帝就得斋戒于斋宫,陪祀者均须斋戒于署。这可是个苦差事,三天只把人熬得体虚腿软。于是常有人偷偷骂,该死的,哪一个不积德
的定下这抠门的规矩,要省口吃食就直说嘛,何苦借祖宗名义来饿我们。
第二日,祝版官将祝版送内阁,中书令祝词,大学士书帝名。因皇帝要亲祭,便在先一日御阅祝版,阅毕还要行三拜礼,将祝版荐
香亭,送至太庙神库。
祭祀当天,皇帝御祭服,乘礼舆出宫,由内大臣侍卫前引后扈至阶下。然后降舆乘辇,驾发警跸,午门击鼓,法架卤薄前导。赵长
歌以太常卿的身份赞引,恭导皇帝入戟门幄次盥洗。
祭祀开始。奏跪拜兴,皇帝于正殿行三跪九拜礼,王公百官均随行礼,奠帛爵,致初献。接着太常卿为亚献,最后是司爵官献爵,
行终献礼。皇帝再率群臣三跪九叩,有司奉祝、次帛、次香,恭送燎所,祝帛燎半,奏礼成。于是午门鸣钟,皇帝履行职责完毕,可以
还宫了。
绍帝御驾启动,信王燕王要护卫同行。元璎走过赵长歌身边时小指头轻弹,运劲将一个纸团拨到他手心里。赵长歌用袖子挡住旁人
的视线,两根手指一夹,轻轻接住了。他面色不动,带领太常寺众人站在路旁执礼躬送。元珲依旧满脸毫不掩饰的厌恶表情,大步从赵
长歌面前经过时看也不看他,只不阴不阳地哼了一声。
赵长歌手缩在袖子里轻轻搓揉着那小小的纸团,上面写的什么他不看也能猜到,必定是信王察觉到山上有些异样,于是急急向他示
警。元珲在众人面前虽然对他摆出一张臭脸,但脚步微乱,落地时足音比平时重了几分,想是心里也一样为他感到焦虑不安。
祭祀完毕,此时太庙又恢复了平日的安宁,院内树上栖宿着的灰鹤渐渐归巢,空中不时有羽翼之声轻响。元玮留在后头,若无其事
地与赵长歌闲扯。赵月同段子堇一起站在他主子身后,早就气得七窍生烟,却不能显露出半点在人前。他越看越觉得这秦王貌似忠厚温
静,其实鼻直唇薄,眉宇孤清,乃是一个面相寡绝,福缘不厚之人。但凡这样的人必定情淡如水,赵长歌若是陷足于此人,只怕一生都
要苍海桑田,大事难成。今日变故虽凶险,如能绝了他的情根孽缘,反倒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待众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元玮才说:“不
早了,我们也回去吧。”
赵长歌点头。两人上马,领着随行的数人缓缓行了一段。前头忽然马蹄声急响,秦王府的大管事戚舻带了四个下人拦住他们去路。
戚舻下马禀告道:“王爷,前面不远,王尚书家拉车的马忽然癫了,又撞翻了其他几位大人的坐驾,把整条路都堵得死死的,一时半会
儿动弹不得。所以小人赶紧回头给您送个信,您二位还是改走小路,从龙牙湾那儿回去吧。”
元玮转过脸,用征询的目光看向赵长歌。长歌心头巨痛,他自然知道这一切本是他们计划中的第一步,为了把他引到小路上去,此
刻三千弓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