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可见并非豪强大族。
最先察觉到不对的,却是七刀。
“有问题。”他说,“不对劲!寨墙上该有人巡逻的,为什么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众人纷纷停住脚步,茫然。他们只是寻常村民,哪里懂得这些攻防守卫的事情。
竹生一夹马肚,催马上前。
众人看着她的马小跑着,到了更近些地方停住,仿佛在观察。
翎娘眯起眼睛,远远的看那坞堡墙上,果然一个人也没有。这么一看再一想,果然觉得很不对劲。好好的坞堡,青天白日的,莫名阴森了起来。
她在竹生怀中,忽地感觉她的身体绷紧了起来,回头看去。竹生的脸上,没有表情。
翎娘很不想看到竹生没有表情的表情。她是个自控力很强的人,每当她露出这样的神情,必是有什么令她情绪难以自控的事发生。
都不是好事。
众人看着竹生忽然催马,朝坞堡奔去。七刀立刻把小马背上的两个小娃娃抱下来,翻身上马,追了过去。
阿城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便看向范深。范深道:“先莫动。”
范深信任竹生。翎娘还在竹生马背上,若前面有危险,她不会带着翎娘去冒险。
阿城点点头,握住腰后刀柄。
远远的望着,竹生的马先进去了,七刀的马也很快就进去了。那坞堡的大门远看像是关着,原来是虚掩着的。
过了一会儿,翎娘一个人骑着马回来。她脸色发白:“没活人了。”
村中老者大吃一惊道:“怎么可能?这……高家堡里有他自家的青壮村兵……”
翎娘道:“都死了。”她脸色很难看。
范深带着村民们进了坞堡,一路所见,实不忍睹。
所谓坞堡,其实就是规模更大的,有围墙的大村庄。坞堡正中最大最高的房子,就是坞堡主人高家的房舍。
主人死在宴客厅堂。宽敞的宴客厅里桌案翻倒,碗碟碎裂,菜汤淋漓的痕迹还在。不难看出事发时正在宴席中。
竹生在一坞堡的死人中揪出了一个活人,正在那里听他哭诉。
那是个管事模样的人,嚎啕大哭。
“老爷说,他是方家子弟,不好得罪他。想着给他些银钱米粮,打发了。”
“哪知在宴席上他就了翻了脸,他的人根本就是打算来抢劫我们坞堡的!”
“他们杀人,谁也不放过。我本来在堂后等着老爷使唤,没想到突然就动手了,我抱着柱子爬到了檐下的梁上躲起来,他们没发现。”
“他们把老爷的库房撞开了,把里面的东西都搬空了。什么都没留!”
管事一边哭着一边说。那些人走了,他想逃,又不知道该往那里去,还怕路上再撞见被杀。在全是死人的坞堡里躲了好几天,噩梦一样。
“那个将军,就被唤作方将军。”村中老者颤巍巍的道。他说的那个将军,就是在村中带人屠杀,又反被竹生杀死的那个将军。
范深将几处信息综合在一起,思考了一下坞堡、村庄的方向和距离,最后得出结论:“先劫杀坞堡,回程路上,又分兵屠了村子。”
他平静的分析其中内因:“屠村以杀良冒功,可以谎称是盗匪,或者是丰国士兵。邯、丰二国不睦久已,边境时有冲突。如此,坞堡之事,正好顺便栽赃。”
“村庄离得太近,也有可能是怕被村民窥破行迹,杀人灭口。”他又道。
老者的手有些抖:“他们来的时候,曾在村中落脚打尖……回的时候,便……”
范深点点头:“说的通了。劫杀,灭口,冒功,栽赃,一气呵成了。”
老者大恨道:“方家人!方家!国贼!”
范深对竹生道:“邯国主弱臣强,虚君实相。方家把持朝政已经许久了,不想竟败坏至此。”
竹生一点也不喜欢听到这些事情。
在九寰大陆,她太过弱小,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总是身不由己。
来到凡人界,她成了强者,本想仗刀天涯,快意一生,不料目之所及,耳之所闻,看到的听到的皆是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哀哀之声。
他们关上了坞堡的大门,清理坞堡中的尸体。几十个人,收敛五六百人的尸身,不是个小工程。
期间,还不断的发现幸存者。总有些机灵的人或者幸运的人,躲在什么地方,逃离了死亡的厄运。他们悄悄观察,直到确定这些新来的人并非恶徒,才敢从藏身之地现身。
竹生站在寨墙上,看着一车一车的尸体被运出寨子,在荒野中焚烧,黑烟滚滚。
范深悄无声息的上得墙上来。
“接下来怎么办?”竹生问。
范深眸光闪动。
“这次不想着自走自路了?”他问。
“你没看见。”竹生道,“这些人,大概也就杀过鸡。杀人对他们来说,是太难越过的门槛。有些人甚至宁可等着被杀,也不敢起来反抗。可这些人反抗了。”
“他们想活着,就用拿锄头的手去拿刀。纵然可能死去,也不放弃最后的挣扎。”
“这些不肯放弃的人啊,叫人……也不想放弃他们。”
竹生转头:“先生,请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夕阳的金光笼在竹生的身上,宛如神女。
范深心头澎湃。
竹生的身上,有太多他欣赏他喜欢的地方。惜乎她是女子。
世间大多女子都卑弱。但,也有与众不同的女子。欣娘温婉,能坦然面对伤病生死。莹娘直爽,以死卫护翎娘。翎娘年幼,经历惨痛不堪,心性成长之快,令人心痛又欣慰。
她们都是女子。既柔弱,又强大。
竹生,是比她们更强大得多的女子,是比男子还强大的女子。
这一年同行,有个隐约的念头,早就在范深心头翻滚不知道多少次。只是竹生一直都不愿意面对和承担,她总是想一人快意,独善其身。他才一直将那念头压在心底。
终于到了今日,她终是明白,在这世道她便是仗刀天涯,亦只能满脚污泥,腥臭缠身,想快意,快意不了!
她终于肯去直面这世道。
范深望着她。
他在世间行走,希冀寻一明主效忠。奈何他走这四国,便知明主难求。其余诸国虽未亲至,亦知道情状并不比此处更好。
但幸好,这并不是范深唯一可走的路。
这世间若无明主,他范伯常,其实还可以亲手……养成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