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瓜,还真揪出来几条蛀虫,堪称害群之马,而且瞧这个熟练又缜密的样子,绝对不是头一遭了。
然而看着这份新鲜出炉的名单,不管是牧清寒和杜文都愣了,最后还是去找了唐芽商议对策。
无他,其中一人乃是潘一舟的师弟,也就是……郭游的师叔!
论理儿,这事儿该是铁面无私的,不敢一旦开了头,后面的都不好处理了。而且这段时间唐芽也准备肃清朝廷,这人恰好撞上来,正该揪住他,叫魏渊痛失臂膀。
可为难就为难在,此人是郭游的师叔,还是时常往来,感情颇好的那种!
原本郭游就因为替牧清辉说话而被魏渊所恶,有些里外不是人,若这回他们再扳倒了他的师叔,发作起来可叫郭游如何自处?求情吧,违背良心;不求情吧,又对不起素日的情分……
也就是牧清寒和杜文跟这个师公亲近,这才敢说这些话,不然若换做旁人,估计早一棒子打出去了:遇事竟先替对头考虑,这不是吃里扒外是什么!
唐芽也知道这几个小子渊源颇深,早先一同在府学就读时更是好得很,先前的事情已经叫他们过意不去,若这回在不做些什么,恐怕这心结一辈子都打不开了。
他沉吟片刻,问杜文道:“姓郭的那小子,老夫记得是在工部?”
杜文点头。
唐芽略一思索,道:“也罢了,叫他一同去巡视河工吧。”
黄河中下游一带往往每到三月份便有可能出现汛情,因此朝廷从十一月中旬开始便会派大臣沿途分段巡视,以便保证两岸百姓安全和工农各行业能够顺利进行。
杜文和牧清寒听后,对视一眼,俱都感激不尽。
如今已经十一月初八了,若果然能成,过不几日郭游就要离开开封,届时便是他们闹得天翻地覆,也不干他什么事,魏党自然也迁怒不到他头上。
“也不全是为你们,巡视河工也算个苦差事,须得有个六亲不认,无私无畏的人去办。”唐芽施施然道:“前些年大旱,这两年雨水颇多,难保有些官员没有小心思,那些成了气候的官员之间牵牵绊绊,反而束手束脚,叫他去反而方便行事。”
但凡施造工程等需要过银子的活计,难免有人中饱私囊,以次充好。正如唐芽所言,前几年大旱,各处水流不丰,便是工程略次一些也没什么要紧。可这两年不同了,就这几个月呈上来的折子看,各地水位都上涨了不少,便是冬季枯水期水位也比往年同期高出好些,若各处堤坝等建设略有一点不妥,后果不敢想象。
郭游性格狂放,颇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不然当初也不会跟杜文和牧清寒混到一处。
这些年三人虽然因为政见不同偶有摩擦,可郭游的本心始终未曾改变,故而杜文和牧清寒才会遇事替他着想。
郭游也是想办实事的,这几年老在开封待着也有些着急,可因为恶了魏渊,又同唐党不是一路,总是找不到合适的外派机会。
不曾想天降馅饼,他突然就被告知三日后随行巡视河工,当即欢喜的疯了。
旁的不说,寒冬腊月偏往黄河边上去探查工事,又来不及回家过年,且很有可能得罪人,实在不算什么美差。可对已经对单纯的党派斗争心生厌倦的郭游而言,简直再合适不过。
他立即去办了相应的文书,又安慰了妻子,想了想,还是去找了杜文,开门见山的说希望对方在自己离家期间帮忙看顾一下妻小。
杜文对于他头一个就来找自己还是很高兴的,当即应下,又故作不经意的问道:“旷之,你可知此行便是坏了某些人的财路,颇有凶险”
话音未落,郭游竟十分诧异的瞧着他道:“三思,这话可不像是你会说的!”
杜文一怔,反问道:“为何?”
郭游哈哈大笑,道:“我认识的杜三思可不是什么会瞻前顾后的油滑之辈,他只会说,道之所在,虽万千人逆之,吾往矣,只要对得起天地良心,还怕什么?”
杜文愣了片刻,悠然叹道:“知我者,你也。”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郭游又道:“慎行如今在大营里,出入不便,他又新官上任的,我也不去烦他,若顺利的话,最迟来年五月也就见着了,你带我向他致意吧!”
稍后,两人作别,杜文站在原地看着郭游离去的背影,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把真相说出口。
郭游一行人刚出了开封的第二天,牧清寒便再次带头上折子,参户部侍郎袁文静勾结上下,联合兵部侍郎吴庆贪污军费,倒卖军需,以次充好,克扣历年军饷,并无故扣押抚恤金,前后涉及金额保守估计高达三百多万两……
朝野震惊!
南边还打仗呢,这头就抓出来蛀虫,怎不叫人触目惊心!
然而众人却先不看袁文静和吴庆,反而一边窃窃私语,一边把视线在唐芽和魏渊之间游移。
很明显,这不仅仅是政事,还有私仇!
那袁文静是魏渊的门生,而牧清寒又是唐芽的徒孙,两边对上,若说没有一点儿私人恩怨在里头,便是鬼都不会信的。
皇太子……罢了,这种事儿就别提他了,他都快气死了。
他就知道不能叫牧清寒上来,你看看,这厮才得势几天啊,就接二连三的惹出多少事来!前番同朝廷死皮赖脸的要钱,这会儿又一口气参了两个侍郎!
眼见着到年根儿了,不捅破天就不算完是怎么的?这年还过不过了?
牧清寒却不管那么多,他只知道,只要能将这几个人办了,就能把将士们过去那几年被无故扣下的血汗钱要回来。
参,死也要参!
像这种级别的案子,要么一直被捂着,要么绝对会撼动半个朝廷。
众所周知,唐芽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老货素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不动手的,这回的事情虽然不是他出头,可大家都知道牧清寒后头站着谁,若不是他暗中指使,也必然是他默许的。
想到这里,众人看向魏渊的眼神中不自觉就带上了几分同情和惋惜。
看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前唐阁老没办你们不是怕,而是因为忙于打仗,腾不出手来,如今战役胜利在望,他老人家就要秋后算账啦。
于是不等魏渊出声,牧清寒就叫人把证据呈上来,整整五口箱子,据说还有人证在某个地方等着……
再然后,已经沉寂许久的“抄家御史”薛崇再次出马,大过年的,顶着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和漫天飞舞的雪花,干了本年度最后一次抄家的买卖。
事实上,但凡混出头的官员,都不可能真的官清如水,可抄了袁文静和吴庆的家之后,上至文武百官,下到贩夫走卒,才对“贪官”这两个字有了更为深刻和清晰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