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杜文却拿她当半个兄弟,时常把在学堂里的好事儿坏事儿拿出来说,兄妹二人也时常关起门来商量对策。
因此对她杜文学里的事情也十分清楚,知道有个师兄叫石仲澜的,与杜文和牧清寒颇为不睦,之前还打过一架,闹得人仰马翻,如今也是泾渭分明,若有争论,课堂上必然是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听说原先肖秀才还尝试调解,哪知几次三番都不成,真应了那句天生不对盘的话,如今也放弃,暂且随他们去了。
若真是如此,石莹对自己这般态度倒也解释的通了。
见杜瑕愣愣出神,万蓉笑着问怎么了,杜瑕略一迟疑,就把自家兄长与石仲澜的恩怨情仇简单说了原委,又笑道:“若她兄长当真是我兄长的那位同窗,这倒说得通了。”
说罢,她又问方媛和万蓉,石莹的兄长是否就在肖秀才门下读书。
方媛听后一拍手:“可不是!我常听哥哥们说,肖秀才腹有锦绣,素有才名,又是出名的大孝子,人都说若不是他的数位长辈接连去世,七、八年都出不得孝期,这会儿早就中举做官去了!何苦在这里教书。”
杜瑕听后恍然,对肖秀才的佩服更上一层,原来内里还有这般缘故!
不过她说明原委之后,方媛非但没后悔刚才将石莹赶走,反而越发觉得此人不可交。
既然石莹对初次见面的杜瑕这般怨念,想来她那技不如人的兄长背后也没少了抱怨,可见其心胸狭隘;而石莹不问原委就先出言讥讽,又辱及家人,更是可恶。
杜瑕回家后第二天,方家又派婆子上门,专门送了两盒点心、两匹缎子,说是太太知道了她与石家姑娘的插曲,特来赔礼。又叫人传话说,她做的老虎震惊四座,不光方老爷看呆了,就是二爷三爷等人也都入了迷,如今争夺不下,很是热闹。
她听后笑个不住,觉得这位方夫人也是个趣人,点头说多谢,又抓了把钱,让那婆子回去了。
王氏见那两匹缎子,一匹杨桃色,一匹淡荷色,都十分的清新雅致,分别织着吉祥如意和山水暗纹,且触手温润密实,又滑腻腻的甚有文彩,便无限欢喜,对女儿笑道:“方夫人也实在客气,这两匹缎子陈安县城内都是找不到的,怕不得一二十两银子?也罢,可巧是你稀罕的雅致颜色,回头我就替你裁了衣裳,正好春日里单穿。”
不过一月,她果然裁剪出几身襦裙和小袄、褙子、薄衫等,又有为了清明节的一套八副华裙。
因为上面已有暗纹,便大不用绣花,只配合着原先家里有的各色绸缎镶边掐牙,又打了几个花鸟鱼虫带珠子的盘扣,便无比精致美丽,杜瑕看后着实爱不释手。
晚间牧清寒与杜文一道来这边吃饭,王氏也使出老大工夫下厨,将那一罐早起就用了足量油盐酱醋黄酒炖的肘子端上,现下已经烂熟,滋味醇厚。
这肘子大半个都浸透在红彤彤的黏稠汤汁中,吃的时候筷子竟不大好夹,只得用大勺连同汤汁一同舀了,趁热浇在白花花的米饭上,入口香甜,十分开胃。
还有红烧的牛心,炒的自家菜园摘下的新鲜菜蔬,做的龙须羹汤,都吃的眉开眼笑。
因着家里有了闲钱,杜瑕越发吃不惯水煮菜,便磨着王氏先用油起锅炒制,原先王氏还心疼,可尝着滋味儿着实上佳,又清脆爽口,男人孩子竟都能多吃大半碗饭下去。且一月也不差这么几个油钱,也就应了,如今家中炒制的菜蔬都是先搁油,倒也不比外头的差了。
饭后,三个小的又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牧清寒把阿唐打听来的列了个单子,交给杜瑕,又分析一番,遂决定叫阿唐明日再把杜瑕看中的那两家走一遭,问个底细。
杜瑕感激不已,只说无以为报。
牧清寒就笑道:“既这么着,妹妹就帮我做个挂坠儿吧,外头的我竟抢不到呢,且也不大适合我戴。”
杜瑕当即应下,见旁边杜文幽幽看过来,也笑着说给他做。
待吃了一盏茶,杜瑕却听他俩说起肖秀才要去赶考的时候,不由得多问了几句。
杜文道:“貌似先生自己不大在意这些,却是他那还在京师的老师修书一封,派心腹送来,又传了话,只道火候已到,也出了孝,合该继续考取功名。又有某师兄亲自登门,书信不断,先生没奈何,只得应了,六月初便要启程。”
大禄朝行政区域划分类似明朝,全国划分为两京十三布政使司共计十五省,省下有府州县三级,陈安县城隶属山东济南府下。
肖秀才已有秀才功名在身,直接乡试便可,也就必须于八月前赶到济南府参加秋闱;若秋闱过了,就是举人老爷,便可去京师赴次年二月的会试。
之前杜瑕其实一直想不大通,即便肖秀才素有才名,可如今也不过是秀才,这个年纪不要说秀才了,便是举人老爷全国也有无数,可为何仍有那么多人从周围州县,乃至府慕名前来?
如今通过杜文和牧清寒断断续续的说话内容,杜瑕才渐渐拼凑出真相:
肖秀才有才华不假,但眼下更有吸引力的却是他那至今仍在京师身居要职的老师,还有一干青出于蓝的师兄们。他虽然因为亲人接二连三去世不得不连续多次暂停考试,可眼下他的老师、师兄乃至同窗威名仍在,且有心扶持他,故而落到有心人眼中,肖秀才自然也是香饽饽。
肖秀才的老师具体官居何职、身居几品,牧清寒和杜文也都不大清楚——原话是“待你们身上有了功名再知道不迟”,可约莫不会是小角色,那几位师兄也已经渐渐站稳脚跟,于是这一股势力越发盘根错节的稳固起来。
天地君亲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一旦拜了师父,日后只要不叛出师门,师徒、师兄弟这些便会是一辈子的纽带关联,某种程度上甚至比血亲更甚,也是外人,包括政敌对他们的第一印象。
肖秀才的老师和一众师兄、同窗对绝大部分人而言显然有些高不可攀,但他现在还只是个蜗居小县城的秀才,那些真正想做学问的,或是想通过他与上面的人搭上关系的,自然源源不断……
杜瑕想明白之后,突然就从心底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紧迫、紧张。
在这之前,她或许知道自家兄长日后会科举、从政,但从未想过能遇到这么有来头的老师,而他老师的老师,显然是个大人物。
那么日后,杜文恐怕也免不了要加入,然后参与历朝历代都无法避免的派系之争。
她忍不住看了眼正说笑的杜文和牧清寒,看着他们脸上满满的稚气,心情忽然变得非常复杂。
却见牧清寒突然转过头来,对上她的眼神还愣了下,问道:“怎么了?”
杜瑕连忙回神,甩了下头,试图将那些现在看来还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