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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睛通了灵:吴行比蛇还假。

    李越跟小皇帝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吴行才慢腾腾地来了,进门就缓声道:“陛下,盛夏将至,九回岭林中瘴气极重,流民又多,陛下可要保重龙体啊。”

    吴谲捏着筷子银尾的小手一颤。

    他从小憋坏了,昨晚上拉着李侍卫出去逛了逛宗庙后山的小树林,把白杨树大槐树小榆树的叶子兜了一袖子,悄悄新鲜了一晚上。

    小皇帝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是甩掉一双“眼睛”,还有一千双黑色的双目在暗处窥伺。

    李越扯了扯他的袖子,吴谲垂下头,小声说:“朕知道了。皇叔,请用膳吧。”

    吴行坐下来,宫人拿着银筷子试菜,他跟着落筷,突然一抬眼,金黄的瞳孔在正午的日光中近乎透明,“陛下怎么了,肠胃不舒服?”

    吴谲一直都没动筷子,嗫喏了一声,“今天是二十三,朕……”

    吴行“哦”的一声,“又三天了?陛下还没有喝药。”

    从吴谲登基开始,每三天喝一碗汤药就是惯例——对外说是小皇帝体质虚弱,其实贴身服侍的宫人都心知肚明:这药喝多了,人越来越傻。

    吴谲以前是个机灵非常的孩子,这半年来药效作用,已经眼见得有点迟钝和爱忘事。

    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宫人连忙端上一碗汤药来,黑魆魆的药汁在青瓷碗中打着圈晃。

    吴谲怕苦,一闻药味就鼻子一酸,眼眶里开始有东西在打转。

    吴行把筷子放下,垂目端起莲子羹,轻吮了一口,“怕苦,非勇。”

    宫人们会意,垂着头渐次退出殿门。李越犹豫了一下,也退了出去。

    小皇帝信任李越,最近每次喝了药都是李越替他按住舌根,把药偷偷吐出来——但这次李越在门外等了好半天,也没见吴行出来。

    过一会就消化了。

    他对吴谲这个症状心有戚戚焉,有点多管闲事的着急,上前迈了一步,结果鼻梁险些被红木殿门“砰”地砸出个碎碎平安,又差点被大步走出来的人贴了一脸亲密无间。

    他捂住鼻子,眨眨眼睛,迟疑道:“……王爷?”

    摄政王一手捏着自己的喉咙,脸色惨白,面色隐有惶急,竟然扬手“啪”地给了他一巴掌,嘶哑道:“你们怎么服侍的!他……陛下哪来的药?!”

    其实摄政王也是行伍出身,但这时候竟然手劲不大,不知道中了什么计。

    何达溪倒没看出手劲大小来,眼睛几乎被黏在了李越身上。

    李越被一耳光打得转过脸去,居然抬起手揉了揉脸,见何达溪在看,才象征性地松松眉头,遮掉了一脸的不悦和不以为然。

    地底下突然窜上一个声音来,诡细如蛛丝,幽深冰寒地一路穿过何达溪的脚心双腿脊椎抵达了头顶,他不知道自己的头皮为什么凭空发起了麻。

    李越有点奇怪。

    第76章 尘昏白羽

    ———尘昏白羽———

    何达溪再一晃眼,李越低下了头,一脸恭顺,仿佛刚才的叛逆神色都是光线凭空扣下的一口大锅。

    他正在出神,冷不防领口被一只凉冰冰的手猛然揪住了。比起惩戒宫人,吴行显然更惜命一点,被胸中起伏的呕吐欲一激,厉声吩咐:“传太医!叫他快来!”

    何达溪又看了李越的后脑勺一眼——此人不知是哪里不大合适。问题倒不在长相,而在别的什么东西上。

    但小皇帝不知道在莲子羹里添了什么,摄政王看起来真的一脸命在危殆的样子。他当即在心中分出了轻重缓急,拔腿就跑了出去。

    李越没抬头,直到脚步杂沓渐渐消匿,他才站起来,拍拍袍子,走进殿中。

    有个白衣金绶的人影背对着人,小狗似的蹲在墙角,埋着头。

    白缎衣料酥软柔润,缠绕龙纹的金线却扎手。李越颇有经验地避开了金线,只用指头尖戳了戳他的背,“陛下,别哭了。”

    吴谲慢慢侧过头来,仰起脸,额角上的一线暗红血痕分外刺眼。

    他奶里奶气地疑惑道:“怕人看见血,有伤体面罢了。朕什么时候哭过?”

    李越收回手,重新站直。

    他还以为这个年纪的小孩都缺心眼,险些忘了吴谲是个血脉源远流长的变态,祖传两样神通:一是杀人不掉泪,二是宁死不错礼。

    北济皇室从上到下假透了。

    这假惺惺的小变态自己擦了擦额上的血,笨手笨脚,沾脏了衣袖也没在意,而是把食指放在口中轻轻吮了一下,似乎在品味那股铁锈味的腥甜。

    白发在黑夜中隐隐流动着银光,血色格外刺目。李越垂眼看着,不发一言。

    吴谲舔了口血,心情甚好似的眯了眯眼睛,“李侍卫,那是什么药,他会死吗?”

    来九回岭前的撒娇作用重大,一包泻药横空出世,李侍卫的一腰带五光十色启发了吴谲,小皇帝顿悟了脱困之法——摄政王天天给他灌药,难道他不能给摄政王灌一次么?

    虽然李侍卫一定不会赞成,更不会指点他哪包药致命哪包药致大解,但也无所谓,他随便挑就是了。

    若是挑得好,摄政王一命呜呼,从此他就大权独揽,再也不用日久天长地变成傻子;若是挑得不好,只让摄政王跑了几次茅厕……

    他也不亏。没准还能借机撕破脸,再也不用把皇叔当父皇,给宫人演全套叔慈侄孝。

    人要是被逼成了吴谲这样,也就没什么周密思量的心气了。就算鱼死都不能网破,也要用力摆尾,给船上的艄公添添堵。

    远天上鹧鸪吱呀一声,乡音透不过门缝,思绪却饕殄千万里疆土,直达温暖潮湿的南方。

    尉都的宫城中只有学舌的鹩哥,没有扑腾的宿鸟。吴谲头次出门,自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又好奇道:“那是什么?”

    李侍卫垂目看着他,黑亮清澈的眼底意味难明,半晌才抬起手,拿掌根蹭了蹭隐隐青黑的眼圈,十足苍白疲倦,“……会不会死?我不知道。我还要回家呢。脑袋掉了,还怎么回家。”

    吴谲知道他又要叨念家里那个一推就倒见风就烧的媳妇儿,但铁硬的小心肠里一点共鸣都没有,对自己的莫测前程也殊少关照。

    他自顾自回过头,从袖子里摸出几片叶子,锯齿状的深绿边缘卷折枯干,叶脉发出灰黄。

    叶子被铺开在地下,小皇帝张嘴看了半天,才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怎么都皱坏了?李侍卫,叫浣衣局的姐姐来,给朕熨一熨。”

    ——小皇帝压根不知道树枝花叶都不能离开水,还以为那是丝织的布。

    赌场新手往往大有收获,小皇帝赌运奇佳,一下手就挑了包猛药。

    当夜,摄政王吴行气喘声促,面色涨红又转白,太医诊治未果,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在殿外不停踱步,念念有词,“不是气喘症,不是呼吸拥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