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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他没听清,于是宿羽又问了一遍。

    刘叔说:“再睡一会,别睁眼。”

    就像天灵盖里被推进一根尖针,宿羽悚然直起身来。

    茫茫白雪沉沉夜空铺天盖地地重新归入视野,他手中仍是皮袍的袖子,可是袖管里空空荡荡,刘叔不见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

    3q哥的经纪人提着48米大刀来找我“谈戏份”,聪慧如我会信吗!先跑路了886

    第43章 江海竭

    宿羽木然坐了半柱香的时间,重新躺了回去。

    他从小惜命,所以不大理解有人能舍命出去给别人留条活路。但仔细想想,刘叔会这么做,其实并不意外。

    夜雪流光随风刮过,宿羽终于在手脚冻僵之前起身上路。

    其实雪已经停了,只是风吹得山崖峭壁上的散雪纷纷落下。北斗挂在空中,指出方向,宿羽就沿着山谷的曲线向东行去。

    月夜行路,风声烈烈,就连不要命的北济人都鸣金收兵。莫说四野无人,整座山上恐怕就只有他一个人。

    越是形单影只,往往越是会胡思乱想。宿羽任由思绪天马行空,想到了可能在野狐岭吃肉的谢怀,南境上服孝的袁境之,还有金陵城里的谢疆和林颁洛,以及谢怀挂在腰带上的两个小屁孩。

    比起三年前,燕燕的性子好了许多,谢鸾也聪明矜贵。谢怀看起来凶,其实把所有人都照顾得很好。

    宿羽又想,等他到了青州,要先给谢怀写一封信。他有很多年没给谢怀写过信了。

    右腿弯折处的刺痛一阵紧过一阵,宿羽吃力地迈过一座山丘,小腿肚甚至开始抽筋。剧痛之下,他握着膝盖弓下身。

    此地离青州有百里之远,路途险要,骑马都要走两天。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没有粮草马匹,永远也走不到青州,刘叔只是想让他多活一两个时辰而已。

    陇州困局未解,他这里先成了个死局。

    冰冻的疼痛从五脏六腑蹿起,蒙上太阳穴,宿羽僵硬地在山坡上蹲了很久,终于低下了头。

    短短两日,时势翻转,李昙自己变成了阶下囚。

    脸上顶着皮开肉绽的一朵血花,霸王花的脸从东北到西南裂开一线,算是彻底破了相。当事人一向对自己的美貌十分珍惜,眼下没有镜子照,倒还很淡定,接过牢饭,又质问一句:“宿羽有信吗?”

    这是李昙被李存年丢进大牢的第二天,也是宿羽撬门潜逃的第二天,还是看门的小兵被李昙咄咄逼人地追问“你把我们宿羽弄哪去了”的第二天。

    一不留神弄丢了霸王花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宿,小兵觉得压力巨大,结巴道:“没、没有啊……”

    隔着一道牢门,李昙没法下手臭揍这睁眼瞎的货,只能挥挥手,干脆利落道:“滚。”

    小兵立即就要提起小碎步撤军,又被李昙叫了回去,“你过来。”

    小兵喏喏地凑回去,只听李昙气定神闲地吩咐道:“给我弄只黑乌鸦来。”

    黑乌鸦?小兵话都不会说了,“干、干嘛?”

    李昙的算盘打得精,眼下虎贲军都过了野狐岭了,要往回跑的话,几百里路又要走两三天,再送信也白搭,远水不解近渴,还不如给青州军下个帖子。

    他听说青州军新来的主帅叫燕于飞,是虎贲军里出来的,好像还就是燕燕郡主的哥哥——那自然跟谢怀很熟了。跟谢怀熟就是好战友,李昙是这么想的。

    青州离陇州不远,不过一天一夜的路程。燕将军新官上任,跟谁都不熟,见了帖子势必要来拜一拜。到时候人一来,自然要见见李公子。李存年再狠也舍不得家丑外扬,到时候他就溜达出去找宿羽。

    李公子在脑内写完了一整套话本,对自己十分满意,抬手晃了晃一根麦秸秆,“你管我干嘛。弄不来黑乌鸦,我就把这一牢的犯人都放出去。不信?”

    宿羽就是拿根麦秸秆捅开门锁溜了号的,小兵是个老实孩子,想不通这些人哪来的本事,简直要崩溃了,一步步往后退,“我去弄!你别放!别放啊!”

    李昙其实不会开锁,也就能糊弄糊弄睁眼瞎小兵。他把麦秸秆叼在嘴里,揉了揉鼓涨发痛的太阳穴。

    两天,换成他上九回岭两天,铁定连骨头都被野狼啃干净了。只能盼着宿羽比他本事大比他运气好,能把野狼烤一烤填肚子。

    化雪比下雪时还冷。

    宿羽从袖中掏出僵得打不直的手指,弯下腰拨开积雪,从雪地里捡起一把刀来,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行尸走肉般走了两天,时时幻想着能捡到个干馒头或者打火石什么的,结果捡到的只有一把一把的残刀断刃——唯一例外是昨天,他摸到了什么东西,提出来一看,是半截冻干了的人手。

    宿羽当时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吃人肉的地步,自然是老老实实地把东西埋了。现在想想,竟然有点后悔。

    胃部在一阵一阵翻搅,搅动得视线都在摇摇欲坠,宿羽丢下多余的长刀,一抬眼,对上了一束目光。

    准确地说,是一束莹绿色的目光,在傍晚的绯红冰雪山岭中格外扎眼。

    这两天宿羽始终在经历把东西扔了又捡回来的轮回里打转,当人开始惯于吃了吐,送命也就不远了。

    他缓缓弯下腰,将那柄长刀重新捡起来,握在手中。

    刀柄冰凉刺骨,一松手就能沾下一层人皮。宿羽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就像三年前硬着头皮突围巡防营的时候一样,提刀缓缓向那匹狼走去。

    恶狼捕猎时尤其穷凶极恶,一旦认定了猎物,几天几夜不吃不睡也必要追踪猎杀。宿羽不知道已经被跟了多久,一头冷汗之下,是出奇的平静——也是头脑僵冻得已经不会思索的产物。

    走上山脊,视野渐宽,一束目光陡然变成了一片。

    狼多群聚,自然是成群出没。

    九回岭上多得是祸害人家的野狼,宿羽和马沙一起掏过小狼崽,也和李昙三伦一起剥过狼皮。剥下来的狼皮做了袄子,李存年和刘叔一人一件,剩下的分给了流民村。

    他知道狼欺软怕硬,一旦被藐视,底气就先被抽去三分。

    为了一口愤郁不平气也好,为了一把万死金错刀也好,他要活着。

    宿羽双腿僵硬,腹中一阵阵绞痛,手上没有一丝知觉,整个人像张即将崩断的强弓,然而身形却毫无停顿,踩上山脊,漠然扫过狼群,随即将刀尖往雪地里凛然一扎。

    人狼之间隔着语言,而刀剑自有真意。

    狼群只静默了一瞬,一阵风过,它们猛地奔袭而来。同时,宿羽遽然抬起刀尖向前划去,打头的瘦狼一晃身躯躲过刀锋,没想到宿羽却只是做了个假动作,当即将手腕一压,刀刃向上挑起,径直划开了狼颈!

    一颗狼头轻轻落入雪地滚下山坡,狼群有一瞬的停滞,随即如朔风骤起般卷席而来。

    宿羽艰难地挺直腰板,每一次挥刀都要用尽半身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