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那边是否还延续着泡月季花瓣的习惯?如果没有这些花瓣,你浑身上下会不会不自在了?”
月季白色的花瓣在寒风的侵袭下依旧坚强的绽放,少许打了卷,少许被吹开,绕着肃穆的墓碑盘旋。
“当年皓辞走的时候,梓枫说他恨不能跟着一起去,而你走的时候,我竟也有了同样的想法……”
我将埋藏在心底的话娓娓道来,在我们独处的时间里,没人打扰。我可以毫不避讳的诉说我的爱意。
我爱墨皇,从他将我带入宫的时候,他于我而言,如父如兄亦如友。但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可能太多了点吧,我变的不想让别人知道,这是我占有欲的开始。
对他有了这样的感情之后,我发现这辈子我都只能在他生命的边缘站着,看着他经历沉浮,看着他身边走过形形□□的女子,看着他心思重重,看着他面容渐变,直到他最后回归天地。
可我什么也做不了……
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事,墨皇早就看淡了生死,以至于他和梓枫最后一次共进膳食,他是笑着吃下梓枫亲自夹给他的饺子——明知道那饺子里有致命的东西,他还是吃了。
“梓枫是我的儿子,他想做什么,打算怎么做,我从他一个眼神就能看得出,万事逃不过我的眼睛。”
就在墨皇身体已经无法再支撑着起来的时候,他依旧牵过我的手,明着说是让我听他说说话,实则是在交代后事。
“你早就知道梓枫想要杀你吗……”
我不相信我最好的朋友会亲手毒害他的父亲,去杀我爱的人,这个逻辑我接受不了。我一个劲的摇头,墨皇用他最后那点力气稳住我,他需要我将他的话听完。
“之苍,你心性纯,少猜忌,对朋友和你所爱的人尽心尽力,所以我希望你能在梓枫身边辅佐他……”
“我不要……我不要辅佐他,如果他杀了你,我……我还怎么去辅佐……他为什么要杀你,为什么……”
我的嘴唇已经开始不听使唤的磕磕绊绊了,我受不了这种氛围,尤其是当我感觉到墨皇手心的温度正一点点在我的知觉中消散的时候,无尽的恐惧向我逼来,此生我从未如此害怕过。
“梓枫那点小心思,我最了解了。”墨皇苦笑着说,“他怨我,将皓辞派上战场,如果不是我执意,皓辞或许不会死……”
“战场上刀剑无眼,这怎么能怪到你头上……我去跟梓枫说,我可以说服他的,真的,你相信我,我可以的!”
“……好,那我就把这项任务交给你了……我相信你可以,你本就有这样的能力,在他身边好好规劝着,切不可再让他再做对我做过的事……”
人死之前都会有回光返照的情形吧,墨皇也不知从哪生来了气力,他将我全在他的胸膛前,这是我第一次离他这么近,也是最后一次。他的吐息在我耳边起伏,抱住我就已经用尽了他的精力,剩下的话也只够对我耳语了……
我是墨皇生命中最后见到的人,他离开我的时候,是凝视着我的,而最后那一刻,他的眼中也只有我一个人了。
临终前,墨皇对我说,他不怨梓枫,更不想让梓枫知道真相——皓辞是自愿请战的,并且异常坚决,一定要出战。
朝中并非没有大将,而皓辞的决绝源于他对自己命数的不堪。
那几株“沉雪紫阳”怎么会那么好得到的,东北天高原属于极寒之地,千年积累的寒气哪能是一个平凡人可以承受得住的。皓辞拼了命要给梓枫采药,他的身体里吸进了太多的寒气,毁了身体的根基,本就没多少时日可活了……
皓辞一生也有属于他自己的骄傲,生为将门之子,疆场之上为国浴血奋战,那本就是至高的荣誉,更何况他未来的皇帝是梓枫呢。
他就算死,也不愿意死在病榻之上,更不愿意让梓枫看到他痛苦时的模样。
皓辞太过于善良了,善良到让我们所有人心疼不已。
这一切因果,皆因梓枫而起,但我不会让他知道,我不能辜负了皓辞和墨皇二人的苦心,这是他们用命换来的,只为了让梓枫今后能一帆风顺。
“今生,我给不起你任何东西,包括我这个人……来生,愿能携手风雨同舟……永别了,之苍。”
这虽然是墨皇留给我最后的话,他说他什么也给不了我,但我却从他那里得到太多了。他对我的每一个亲切笑容,对我说的每一句话,对我写的每一个字,都是我的珍宝,我会把它们永远的刻在脑子里,刻在心头,直到我神形俱散。
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何时靠在墓碑上睡着的,当梓枫举着伞叫醒我的时候,我总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你也不怕自己被冻死吗?”梓枫仿佛有些埋怨我,“这么大个人了,这种地方也是可以随意睡觉的吗?”
“我这不是由你来叫我吗,再说了,先皇宽宏大量,不会计较的,我这可是用我的体温来给先皇取暖呢。”
我将衣服整了整,手还真的没什么知觉了,梓枫将他的暖手炉给了我,他自己则跪在墓前磕了三个响头。
“今天回去把皓辞泡的那坛子紫阳花酒拿去全喝了,暖暖身子。”
“谢了,今天你这么大方,上回你可只分给我了一小杯。”
“话多小心嘴被冻住……快点走吧。”
梓枫鼻头都被冻红了,他看着我的时候,有些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我也一样。
如今,在这个世上,我的身边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斯人已逝,于我,于梓枫,唯有好好的活着,方能告慰故人之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