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娘娘如江河般的聖恩,小的都見到了。」
太后愜意的點頭。「那麼妳就留在宮中照顧我,也負責教育內醫院的醫女吧!」
「娘娘的恩惠,小的銘記在心永生難忘,但是請娘娘收回要小的留在宮內的旨意。」
長今說出這話後,殿中氣氛為之一沉,倒是太后像沒事般說道:「怎麼了?妳是不是會擔心我會再度下達過去的命令呢?」
「不是的。是因為小的在宮外遇到很多病患,雖然小的力量微薄,但是很希望略盡棉薄之力,對百姓有所幫助。」
太后一雙眼睛放在長今身上,審視良久後方道:「我了解妳的意思,但我心底卻是捨不得。如果妳堅持如此,只好照妳的想法去做。」
「多謝娘娘恩典。」
「不過──」太后喚住了正要叩頭謝恩的長今。「當我需要妳的時候,妳隨時要過來。」
長今抬頭望去,若是經歷這麼多年她再讀不懂眼神裡的含義,真的是像他人說的迂直了。太后已經給出最大限度的寬容,長今深重的承諾:「若是娘娘玉體感到不適,小的定會再度返回宮來。」
默默承受大叔和大嬸對於剛返家又要離家的埋怨,長今收拾為數不多的行囊,帶著笑容踏上旅程。
離開漢陽的最後一件事,長今特地繞至某間私塾前。
私塾中傳出爽朗的笑聲,隱約的看見閔政浩手握詩卷,正教導一群孩童讀書認字。回宮之後,長今便知宮中朝臣已歷經一批大換血,而閔政浩也以怠忽職守的理由被罷免官職,如今在私塾中教書。
長今心中有說不盡的感謝和愧疚,最終全化成無聲遠長的一揖。
很多時候,生命是無聲的。
長今一生中經歷過許多旅途,當初到濟州島的千里跋涉,亦或行醫過程中四處為民看病,幾乎走遍大半個朝鮮。
踩著腳下奔波半生的道路,此刻竟從腳底板竄起深切的顫慄,想起以前曾讀過的詩句中有『嶺外音書斷,經冬復歷春』,她亦是有些怕見來人了。
在少年時代,她曾認為自己的歸宿是宮廷。這地方讓她做過想做的飲食,讓她施行過醫術;卻也讓她失去母親,也失去韓尚宮娘娘,甚至差點失去性命。宮廷就是這種地方,似乎可以擁有一切,卻會奪去心中最重要的東西;似乎可以任意恣為,卻也可以剎時僅剩斷井頹垣;看起來巍峨華麗,卻滿載著無從說起的傷悲。
如今她從宮廷走了出來,卻不是失根漂蕩的浮萍。『此心安處是吾鄉』,她心中已有一處嚮往的歸所,她想見到那個人,讓懸掛半世的心可以不再猶豫地放下。
安城,不過在京畿道的近郊,她卻花了一生的年月才找尋到。
依尋所描述的路徑,長今在開滿無窮花的小山坡上見著座落此中的房舍,踩過那些折倒後仍重新開綻的無窮花,長今手指觸上門戶,取出鑰匙輕輕一轉,崩落那道隔絕一切的心牆……
走過時光倒流的庭院,往事一幕幕如春雨不絕。離宮那一刻她的無情和今英的淡然,牢房裡對上那雙不曾在她面前流淚的眼,涼亭中曾經細聲又模糊的痛苦低語,被發配至濟州島時臨別的最後凝眸……一切靜止在最初相遇於宮殿前,兩個還未有過恩仇的小女孩,差點握上便再也分不開的雙手。
長今立於書房前,推開最後一道門──
成排的書架分隔著段段年月,西側一張書桌安靜的嵌在牆角,陽光從窗櫺的隙縫篩下,照得桌面上成撂的紙箋澄黃明亮。她所思念的那個人沐浴於陽光之中,彷若靜極的水底放入更加清澈的明礬,是從未見過的平和神態。那人緩緩翻動書頁,偶爾眉眼含笑。
待闔上書卷,要起身的當下,目光才和門外的人撞了上──竟是碰倒了紙鎮,匆匆避過身去。
「不要走!」長今急切的喊出聲。
「如果我這輩子找不到妳,下輩子還會繼續找著妳;如果下輩子再找不到,那就找到下下輩子;如果下下輩子還找不到,那我就一直找一直找,找到高山變成了小丘,滄海變成了鹽田,我還是會一直找,直到妳出現在我面前。」
長今凝視著這輩子總是在她眼前可望而不可及的身影,向前跨出一步──
風溜進房門,吹皺漫天如白雪。紙箋片片兜刮遮住視野,長今卻伸手握住寫於其中的句句字字。
「今英,妳知道嗎?無窮花開了。在夏季盛開的無窮和隆冬的白雪如今併到了一處,卻一點也不覺寒冷呢。」
她可以等風停了雪盡了,任紙箋將這份思念一一評斷,只要一個轉身。
在塵埃落定間,長今正等待一個答案。
第68章 九重宮闕1
当御膳厨房最高尚宫惨遭流放横死途中的消息,传至宫闱的境外之地太平馆时,严妍只是淡淡挑了一下眉,说着声:「是吗?」接着悠忽做着自己的闲活。
但一年光景不到,当转调宫内的旨意传到,处事寡淡的严妍半晌未曾吭声,只是将弯弯的柳眉拧成了一道直线。
仅带了一把伽耶琴和几件细软回宫后,便闻提调尚宫召见于各处所尚宫,严妍这才认出时任此职的,是亦曾在太平馆待过短暂时日的崔尚宫。崔尚宫特意走到她身前,一副慈悲脸孔:「当日在名册上看妳待在太平馆已久,此番人事异动便将妳召回宫中填补空缺,做人可要知所感恩。」
是啊,她对提调尚宫简直感激涕零,连以死明鉴的心都恨不得呈上。
尤其当皇后到来,尹然那双明灼的目光扫过众位尚宫,她特意忽略那一剎那的淹留,只同其它尚宫般行礼敛袵。
「今天乃提调尚宫及众位尚宫任职之日,有了崔尚宫做本宫肱股,本宫亦可省力不少……」
严妍才听完首句便险险失笑,崔氏一向是功臣派的附庸,此番升至提调尚宫,便与太后掌管时的后宫朝政几无二致。何况崔尚宫毫无眼力的将自己调回宫中,尹然竟能容得下这么个人在左右?
严妍这些腹诽,很快的在见到尹然时有了回答。只是深夜里未点灯火即悄然出现在处所之前,纵然遇事淡泊的严妍也被唬了一跳。
「下次会用更好的方式与妳见面。」尹然用着再随意不过的口气说着,好似她们仍在年少的那段时光。「毕竟本宫现在身为皇后,如此唐突的出现在某个尚宫处所,与礼不合。」
「只是,现在我很想见妳。」
严妍拉开门的动作略一迟疑,嘴上仍不咸不淡的说道:「皇后娘娘此语,真折煞奴婢。」
多年未见,尹然早收起年轻时张狂的性子,但是在严妍看来,她只是将那份狂妄藏进骨子里,严妍还是看得懂尹然的那双眼睛。
严妍看了看屋内,仅找得到一组简陋茶具,便也烧水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