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将此事告知于她,恐怕只为了试探自身反应,不论回答什么,皇后最后的决定都不会改变……
不,今英再也清楚不过,这些借口只是自欺欺人。她不希望长今有事,命运的天秤已然悬危,在崔家和长今之间,她仍不希望长今有事……
不是早该忘却的事情?她崔今英什么都割舍了,连心中一直藏着的闵政浩也弃若敝屣,凭什么,徐长今仍可以轻易左右她的心意?
动心起性只须一念,而剎那一念,却成万年。
皇后的一番试探,令今英原本凉透的心似乎又微微温热起来,随之又更厌恶自己数分。白日忙着御膳厨房的大小事务,夜里今英仍不愿歇息,不是关于房\中,便是出外闲步夜不成眠。
阿烈随意的几句话,景风便将从思莲处听来的担忧,辗转叙述出。阿烈脸上的笑意,听至后头益发黯淡。
皇上风寒日渐严重,如今内医院已忙得不可开交,偏偏有件事必须亲自验证……若是早心中有数,是否仍要一意孤行?
看着凉亭中性情与自己有几分雷同的女子,却是望不进她的心里。阿烈尽力维持神色平静,踏入亭中。
「走开!」
未见来者,今英已冷峻下令,那人却一个闪身站至身前。
「妳哭了?」
「怎么,现在连娘娘两字也不必称呼了?」
「是为了长今吗?」
今英倔强的脸上沾染泪水,眼神里的恨意恐怕早能将人刺穿数十个窟窿,阿烈偏偏无畏的与其对望。
「我们都讨厌的人如今消失在世间,为什么妳的神情还是像我初见到时那样……一直以来妳所做的都是因为徐长今吗?」
今英浑身像长了刺般,更不遮掩语气中的厌恶。「妳凭什么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在娘娘心中,我究竟算什么?」轻轻柔柔的语气中挟杂一丝显而易见的酸楚,像被拧得过干的手巾,却执着得要滴出剩余的泪水来。阿烈那双漂亮的眸子映在今英的瞳眸里,也不知从中望见的是谁的苦涩。
「阿烈,」今英首次温婉的喊了名字,神情难得柔和下来。「我说过,不要忖度我的心,也不要过于高估自己。我们,只是因为利益交换而结合的盟友,交集的利害一旦过了,是天涯陌路。」
「娘娘当真如此看我?」
低头抚上凉亭石桌,今英任着触手的冰凉渐渐冷了心。「只要长今离开宫廷,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也该结束了,崔家药廛既已交付与妳,如何处置皆随妳意。」
「娘娘认为,我是为了利益才做这些事?」
「我并不想忖度妳的想法。」
沉默一阵,阿烈突兀地笑了起来。「娘娘的回答,小的听明白了。」
第44章 第二十一章
褪\下医女服饰,朴阿烈也是个平常人,见到自幼相依为命的弟妹时,朴阿烈也有真心的微笑。
「姐姐妳回来了。」已开始在药廛店帮忙的阿静一见到姐姐,脸上的微笑随即明亮起来。「姐姐今日这么早退宫?」
「今天有好好学习吗?」五个弟妹中,二妹静的性格最为沉稳,也是将来当家的人才,所以阿烈特别栽培,药廛才接管不久即安插自己的妹妹来此。
「药材认识得差不多了。」
「看来是记得熟了。」知道静向来不轻下妄语,阿烈露出宽慰的笑容。「过阵子,我打算将这店转让至妳名下,看妳是要将店名改为什么都行。」
「姐姐说些什么呢……」阿静换好衣裳,和掌柜打声招呼便跟随姐姐走至市集,这才低声俯在耳边说道:「前几天,娘娘又派人到药廛店来。」
「是吗?」阿烈轻叹一声,脸上的愉快明显被冲淡不少。不愿再继续话题,阿烈随口问道:「阿元他们还听话吗?」
「几个小萝卜头尽捣蛋……」
一路说说笑笑,数个转弯后只见一间屋脊不整的瓦舍,随即数个轻快的脚步围绕在阿烈身边,喊着相同话语。
那是阿烈纵然饥渴如饿殍,亦要舍身护住的弟妹们,哪怕是要踩越人性最底层的界线──若是有那样一道界线,阿烈亦会毫不犹豫的向前。似乎在这一刻,道路上不断的寻寻觅觅才有解答。
「姐姐。」阿静才刚握上她的手,便听到其它孩子哭闹的不舍。阿烈低下\身去敞开双臂,紧紧的拥抱。
这天阿烈特别的开心,只字的童言便让她笑得开怀,甚至忍不住抹去眼角的泪珠。
「姐姐今日……有心事?」在阿烈笑得累时,阿静柔柔的问道。「姐姐的开心,有些太开心了。」
兴许笑得太欢,阿烈声音听来有些疲惫的沙哑。「东西……找到了吗?」
「虽然不是□□,但到底是在什么情况,需要用到会造成身体麻\痹\的斑褶菇?」
阿烈并不言语,只从妹妹的手中接着一方小盒。良久,阿烈抬眸看着天上星晨,亦不知这微弱的亮光。是否也照进了宫廷的屋脊上,不知与谁共赏风光流转?
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今夜有要事商讨,请娘娘务必留在朱子轩。
今英让思莲到了景风居处,独自等着夜里前来的客人。眉眼早透露丝丝倦意,右手已习惯揉着额角。
「娘娘至今仍心神郁结吗?」一只手抚上额角,今英的手被带着放下,不由得看向眼前的人。
「有什么事,一定要在这时候说?」见阿烈脸上仍带笑意,今英心中不悦徒升,语气又比平日更冷几分,却也不见阿烈将握住的手收回。
一手握着一手轻捏今英臂膀,阿烈不再说话只专注手底功夫,今英只觉被按\压过的几个穴\道通体舒畅,虽知要提防阿烈,仍是忍不住困意微阖双眼。是这么一步步的,阿烈僭越至今英身侧。
因为出力的关系,阿烈腮颊此刻如微醺的桃红,眼神却镇定异常。「娘娘,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时候吗?」
今英半是清醒的听着,一时之间不明白此话的用意。
「在我为了利益去找您之前,在我成为正式医女到御膳厨房之前,我们已经见过面了。您还记得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有个使唤医女摔伤了手,最后是您帮她上药的吗?」
阿烈的回忆仅在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已成为最高尚宫的年轻女子为了她淹留离去的步伐,握住她的手腕细心上药。她说不清楚那样的一刻,有些事情已在心中悄然改变,只是记忆越清晰,她便越痛恨早已模糊这段记忆的人。
「您忘记了,可是我一直记得。」
「我想让这一切都结束。」
搂住对方的腰,阿烈另一手掩熄了灯,在堕入黑夜的那一刻她看见今英突地讶异的眉眼。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那团业火,注定焚身。
「崔今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