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万千身痛,又何及心痛一分?
所有人的专注点都在付淮身上,根本没人注意到她已经跑出付家。
她就这样顶着满脸鼻血在横桑十二月里的冷风中一路狂奔,足足跑了大半个小时,来到机场。她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回去青陵,去看母亲。
直到在购票处她才意识到自己身无分文,根本就无法买到一张回青陵的机票。
瞬间,只一瞬间,那些长久隐忍于心的情绪,那些委屈,那些不满,那些孤独,那些不甘,那些绝望,它们就像休眠许久的火山突然爆发,猝不及防,避无可避――
她在人潮涌动的机场大厅嚎啕大哭,整个人瑟瑟发抖,蜷缩成瘦瘦小小的一团。
那是母亲走后她第一次放任自己哭泣,彻底崩溃,在无数的陌生人面前流光了全部的眼泪。
她的哭声太过震撼人心,许多人纷纷围观,甚至引起了机场安保人员的注意。
她哭得昏天暗地,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将她围得水泄不通。有人好心地询问她怎么了,有人则站在一旁看好戏,也有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最后是机场工作人员通知了小叔叔。他匆匆赶到机场,将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带回。
她始终记得小叔叔那双温暖的手,他紧紧握着她,郑重地告诉她:“小九,小叔叔向你保证,这样的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
经过这一次小叔叔才知道她在付家的处境。后面他总是尽他所能维护她,保护她,孜孜不倦的,以各种方式提醒付家人她是付家的女儿。
在此之后,这种明面上的苛责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可是私底下的冷暴力她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
而后她也渐渐习惯一个人,从高中时就开始寄宿,远离付家人,偏安一隅,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自娱自乐,自尝甘苦。
走在外面没人知道她是横桑付家的九小姐。而熟悉她的人也都只当她是付家最不得宠的孙辈,不会将付家华丽虚无的光环加至她身上,从此对她另眼相待。
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一路走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想必是累了。
付忘言一直沉浸在自己冗长的回忆里无法自拔。一直过了很久,她才从回忆里挣脱。
坐得久了,身体有些发麻。她站起身,动了动酸涩的双肩。一扭头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顾疏白站在一两米开外的地方在冲着她招手。
他说:“过来,付忘言!”
男人这天的打扮照旧走得是他平日里的休闲风,米白色的套头毛衣打底,外搭一件卡其色的羊绒大衣,底下则是一条黑色的长裤。
很普通的穿着,在他穿来却别有一番味道。
果然是天生的衣架子,不管穿什么都好看。
中间隔了那么多的人,他就笔直地站在人流里,身形伟岸,料峭如青松。
顶天立地,能撑起一片天。
她微微一笑,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整个世界似乎都放晴了。
她提了提双肩包的包带,朝他飞奔而去。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在机场大厅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道深沉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
——
两人面对面站着,顾疏白注意到付忘言脸上的泪痕,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她见顾疏白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忙慌乱地抹了一把脸,这才发现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滑出眼角,沾湿了脸颊,冰凉凉的,震得她手指发颤。
她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有些嘶哑,“我没事。”
男人似笑非笑,轻抬眼看她,“你刚哭了?”
付忘言:“……”
“我没有。”她下意识就否认,“你看错了。”
他的手覆上她的右侧脸颊,指腹在她眼角处摩挲两下,直截了当地戳破她:“你看,这眼泪都没抹干净呢,还不承认。”
付忘言:“……”
顾疏白倒也没逼她说出来。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两人一道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
车子驶离机场,没开过久便进入秋石高架。
如付忘言所料,这个点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了。不远处有好几个身穿制服的交警在疏理拥堵的车流。顾疏白的车也被堵在其中,银白色的车身混在一大波汽车里,毫不起眼。
车子以龟速行进,他开了车载广播,许嵩的声音低沉又好听。
有些爱像断线纸鸢
结局悲余手中线
有些恨像是一个圈
冤冤相报不了结
……
顾疏白搭在方向盘上的一双手被日光拉出一道好看的弧线,他突然转头问她: “怎么样,心情好点了没?”
“啊?”付忘言正专注听歌,被男人这样一问倏然一怔,摸了摸脸十分诧异,“你知道我心情不好?”
“你的心情全在你脸上写着呢。”
付忘言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情绪突然低落起来, “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我刚从青陵祭奠完她回来,情绪有些失控。”
顾疏白倒没想到她会这会儿会主动说出来。其实早在机场大厅他就察觉出她情绪不对。一双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刚哭过。他问她,她又不说。
“抱歉。”他有些歉意。
“顾医生,你说真正的爱情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女孩子的思维跳得还真不是一般的快。
她问得极为认真,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紧紧盯着他,长而卷的睫毛扑闪扑闪的,仿佛一对振翅飞翔的黑蝴蝶。
顾疏白并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思考了许久。因为他过往三十年的人生里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所以小姑娘毫无征兆地抛出这个问题来,他还真被问住了。
他是真的思考了很久,久到付忘言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又蓦地听到他醇厚的嗓音——
“二十岁时爱她姣好的容颜,三十岁时爱她眼角的皱纹,四十岁时爱她两鬓的白发,五十岁时爱她满身的疼痛,六十岁时爱她佝偻的身躯,七十岁时爱她蹒跚的步履。”
“八十岁呢?”
“八十岁太长,活到七十岁就够了。况且总有一个人要先走,我不忍心让她一个人在这世上孤单太久,所以七十岁就够了。”
她静静地听完,隔了好久才出声:“顾医生你说得真好,可你知不知有些爱就像断线纸鸢?”
“嗯?”
“线断了,纸鸢飞走了,爱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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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二场雪
第三十二场雪
从机场到北锦园小区, 这一路上付忘言的情绪都很低落。他们简单聊了一会儿,她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