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必然是有备而来。
“钱世侄想要什么?”
傅琨微微睇着钱豫,试图从他的眼中看出些什么来。
钱豫迎着这样的目光,心下自然紧张,他甚至能够感到后背沁出薄薄的汗,沾湿了他的里衣,不舒服地贴在身上。
但是即便如此,他依然用最大的勇气对上了傅琨的目光,毫无惧色。
周毓白说的没错,这是和傅家的合作,但也是交锋。
钱家一直以来的表现都太过弱势,钱家拥有越多东西,家主往往就越怕失去太多,而实际上,其实他们的筹码足以让他们在任何一场交锋中都不会处于绝对的劣势。
所以前人们不敢的事,他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傅相言重了。”
钱豫恭敬地朝傅琨拱了拱手,以谦卑的姿态说道:“晚辈只是想求一个说法。”
说法?
傅琨觉得有点可笑。
这段时间以来,他的女儿,现在是儿子,给了多少人说法?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匣子中那只步摇之上,做工精致,用料讲究。
但是他很快想到,即便退一万步讲,这如果真是傅渊送的……
可真是什么男女之间的定情绪之物的话,为何会是这样一只步摇?
若不是定情之物,便一定有别的讲究。
虽然钱豫这个后辈表现地有些出乎他意料的镇定和自若,让他一时不能笃定,但是傅琨在官场混了多年,多少也不会被区区这样一个东西迷惑。
“说法不该由我来给钱世侄,等三哥儿回来,他自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
钱豫只是微微笑了笑,“傅相公,晚辈愿意等。”
傅琨倒是很久没见过这么有胆识的孩子了,他是认定了傅家一定会给他个说法,还是手中握有别的把柄自己不得不妥协?
傅琨一辈子都不习惯同人怒目圆睁,自然也不会在这里同一个小辈发脾气,便直接让下人请了钱豫去歇息,让人快马去寻傅渊回来。
傅渊原本正和同僚切磋诗词,傅家很少有这样着急忙慌来唤他回去的时候,同僚们因此还取笑他:
“傅东阁尚未娶妻,家中竟还催的如此着急……”
“也不知哪位小娘子日后有福分,可以催促傅东阁归家……”
在昭文馆的同僚多半是今科或上科的学子,与傅渊年纪相差不大,也敢凑趣一两句。
谁都知道傅渊也到了该说亲的年龄。
只是面对这样的话,傅渊一向是没有什么回应的。
他的回答让家丁觉得很是震惊。
他只是淡淡地应了声:
“终于来了……”
终于来了是什么意思?
家丁十分疑惑,是说三郎君早就等着钱家郎君了?
家丁一头雾水,傅渊倒是有如释重负之感。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
傅渊没有换衣裳就去见自己的父亲。
傅琨手里正端着一杯茶,却只是端着,并没有喝,显然在想事情。
他面前不远处还摆放着钱豫带来的那只木匣。
傅渊瞥过去淡淡的一眼,又重新将视线放回到傅琨脸上。
“爹爹急唤我回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傅琨抬眸,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儿子一般。
他什么时候开始会这样明知故问。
傅琨淡淡地将手里的茶杯放下,出口的话是:
“我一直以为,你是最让我放心的孩子。”
他指着桌上的匣子问:“你老实告诉我,这个步摇是怎么回事?”
傅渊答道:“端午那日,一时不慎撞坏了钱小娘子的首饰,便赔了她一件,是我私下用念君的名义吩咐工匠赶制的。”
傅琨点点头:“你做事一向谨慎,所以今日钱豫拿着这东西来,或许是因为……根本是你授意的。”
傅渊不亲口说,这样的事就是永远查不到证据。
“是。”
傅渊欣然承认。
是他告诉周毓白的。
傅琨的脸色瞬间便沉了。
傅渊顿了一顿,反问傅琨:
“爹爹也有过年少气盛的时候么?”
傅琨的一生都走在一条中规中矩的路上,家学渊源,作为傅家的长子嫡孙,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如此,而要他来说,他会觉得自己的长子在沉稳和镇定上尤甚自己当年。
起码以一件事来说,傅渊在这个年纪上就胜过了他。
傅琨少年之时,与大姚氏请深爱笃,虽不至于耽误仕途,但是对古板的傅老太公来说,总是对此略微不满。
而傅渊,生来就在七情六欲上表现地极淡漠。
傅琨如何可能相信他会突然迷上了钱家的小娘子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
他冷冷地说道:“你何必以己比我,你不是我少年时,钱小娘子也不是你母亲。”
傅渊说:“爹爹想错了,我指的并不是这个。我指的是……爹爹在少年时可有过那种,想要擘青天而飞去,以一己之力挽狂澜的豪情与气势?”
傅琨重重地将手掌拍在桌子上,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有想法便同我说,你与念君,我几时阻拦过你们?你们要做什么,我何时不肯放权?我少时便受你祖父桎梏良多,如今便成全你们兄妹这样极大的主张,若是你只为了一口气要来违拗我这个父亲,我也算是养到了个好儿子!”
傅琨从未对子女说过这样严重的话。
如傅梨华那般不服管教之人,他懒得教诲,但是对傅渊和傅念君兄妹,确实像他说的一样,多少大事,都是由他们自己拿的主意。
亡妻大姚氏是个很有想法的女子,傅琨一直记得她的嘱托,对待两个孩子,规矩和礼教一直都不是最重要的,他们觉得开心自在,就是最大的福气。
傅琨从来没有想到傅渊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他想要做什么?不惜站到他这个父亲的对立面也要去做的是什么?
不可能只是迎娶钱小娘子。
傅渊不是这样短视的人。
正文 第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