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常情,为母之人,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自己的孩子面前。
固然在傅家,他傅渊根本称不上挡了弟弟傅溶的道,但是他依然很识时务地与姚氏保持着距离,他尊重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仅此而已。
可是如今,她要的却远远不是如此了。
说到底,姚氏扭曲的恨意,是来自于永远活在大姚氏的阴影下,是因为永远得不到丈夫的喜爱和尊重。
她用这样的方式逼傅琨低头,让傅梨华嫁进东平郡王府,是她憋了十几年的一口气。
“或许在你心里四姐儿和你都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你要为她谋前程,无可厚非,但是这样的烂摊子甩在爹爹肩上……”
他顿了一下,冷笑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你觉得值得不值得?”
姚氏终于有了反应,依然是仰躺在榻上,用沙哑的嗓音道:
“就算他得势,我的四姐儿和六哥儿又能得到什么?什么都是你们兄妹的!”
随即她竟尖叫出来:“这是你们欠我们的!是你们姓傅的欠我的!”
保养得宜的十个指甲都狠狠地攥紧在手中,姚氏的脸上有一种铁青的狰狞。
傅渊也觉得她是疯了。
傅家欠她们?
当初方老夫人不择手段要把独养女儿嫁给傅琨做填房,是傅家逼他们的?
所以她们没有从傅家得到她们想要的,就是傅家欠她们的?
傅渊懒得和她再说下去。
和这样的人说道理,本来就是妄想。
他平静地说:“这一回,我们本来就不打算牺牲四姐儿,你大可不必寻死觅活地要挟爹爹。”
姚氏眼中的狂乱平静下来,终于有了一丝生气。
“可……当真?”
傅渊无意与她保证什么。
“你若不信,便继续寻死,看看会不会管用,丧母就要服孝,你若肯拖累四姐儿,便试试吧。”
他的话冷硬刺骨,再无半点姨甥情分。
前十几年,姚氏与他没有母子之情。
如今,两人之间因为大姚氏那一点血缘的联系,也终将不复存在。
这次的事过后,傅渊知道,姚氏若有再犯,他自己是再也不会手下留情。
姚氏手心里的指甲仿佛攥地更深了几分。
她明白傅渊的一诺千金。
门外的仆妇扣了扣槅扇,忐忑道:“夫人,相公和二娘子过来了。”
姚氏躺在榻上,有气无力地说:“让我见四姐儿。”
傅渊只说:“你想清楚后,我自然让你见她。”
他的话已经说完了,接下来的事,就是傅琨和她之间的私事,他做儿子的,应当避嫌。
傅念君陪着傅琨调整好心绪,才来到青芜院。
傅琨其实已经做好决定了。
姚氏今日的寻死举动已经彻底将他们的夫妻情分断送。
若说让傅梨华做妾,最不光彩的不是傅琨,而是姚氏。
但是这一切,都是她们母女自己的选择。
此时他已无意争论是非对错,因为他后宅中的烦扰,甚至可能影响到他朝堂上的决策。
这样的事,他不可能坐视其发生。
姚氏和傅梨华这痈疽,一并去了才是最佳。
傅琨独自进了内室,傅渊和傅念君兄妹并肩站在门口。
傅念君望着院子里郁郁葱葱的树木,耳边是蝉鸣阵阵,突然间有些怔忡。
“三哥。”她问:“爹爹会在里面很久吗?”
傅渊道:“不会。因为他们……已经没有话可说了。”
夫妻之间,走到今日,其实已经算是一个了结了。
傅念君不想去猜测傅琨和姚氏说了什么,傅琨是她的父亲,他也知道该怎么做。
“我先……回去了。三哥,这里就交给你了。”
她心绪不大好。
傅渊点点头,顿了一顿还是夸了她一句:“在卢家,你……做得很好。”
傅念君转头朝他笑了笑。
“毕竟我也是傅家人。”
正文 第307章 怨偶
傅念君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芳竹和仪兰跪在她身边替她捏腿。
又是个让人难熬的一天。
傅念君脑子里想的却是傅琨在书房里和自己说的那些话。
她的情绪确实不太好,她以前不会想这样的问题。
一对夫妻,经过了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的磨合相处,日夜相对,两人之间却还是会有厚厚的壁垒,不但没有消除,甚至历久弥坚?
始终无法体谅对方,渐渐地在揣度和猜疑中成为一对怨偶。
原来是这么轻易的一件事。
傅念君叹了口气。
她不由重新审视起自己从前的愿望。
成亲嫁人,不问情爱。
她有信心能够将对方的后宅料理妥当,再为他的仕途添一二助力,但是今日,她却第一次对这个念头产生动摇。
若她选中的那个寒门士子像傅琨一样,心中早已有不可替代的人存在?
又或者他对自己始终无法抱有温情和爱意,在日复一日岁月的消磨中,她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坦荡?
她如今还只有十六岁。
若是过三十年姚氏那样的生活,其实她也没有信心。
她想到了嫁人的那一世。
她成为了太子妃,还没有过新婚之夜就死了,她并未确切地体会到嫁为人妇是什么滋味。
但是她有预想,一定不会是段快乐的日子。
或许年轻的时候还能凭美貌稍微笼络住一阵子丈夫的心,但是依照太子那种性格,恐怕那“一阵子”,也是得往短了算。
她和太子,若活着,到最后,可能也是一对怨偶。
所以看吧,还是她的梦想太天真。
她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仪兰在替她捶腿,芳竹端来了燕窝,两个人被这声叹息给震了一下,交换了个眼神。
“娘子。”芳竹忍不住道:“柳姑姑从前经常说,不能这么频繁地叹气,不然幸福会被叹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