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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头皱得老高——被五辛盘辣的。

    “郎君呢?”她换了件新袍子,揽镜自照,窗外鸟雀叽叽喳喳,日光透亮,是个大晴天。

    “郎君卯时就起了,在书室接见长安那边来的人。”半夏回道,低头帮裴英娘戴上一串翡翠珠串,珠串夜里收在锦褥里,早上取出来时翡翠珠子不会冰着她。

    卯时就起来了?裴英娘咋舌,那李旦昨晚岂不是只睡一个时辰?

    他的身体熬得住吗……

    裴英娘想着要不要给李旦吃点大补的东西,守孝期间一直茹素,她不怎么出门,能受得了,对李旦来说未免太严苛,他早出晚归,旅途奔波,太过耗费精力,偶尔得吃点肉食。

    以日易月,于事为宜,李显早就出孝了。

    她正琢磨什么吃食既营养丰富又不会犯忌讳,阿禄飞快跑进庭院。

    半夏打起帘子让他走进正堂,他站在嵌山水图落地大屏风外面,气喘吁吁道:“娘子,袁相公下狱了!”

    袁宰相素来圆滑,既不和李唐宗室亲近,也不过于讨好武太后,隐隐是中立派之首,武太后对他拉拢多于威慑。

    裴英娘惊愕而起,走到外边回廊里,裙裾扫过毡毯,差点打翻供花瓶的梅花小几,“是什么罪名?”

    阿禄低头回道:“谋反。”

    谋反,又是谋反,如果是其他罪名,朝臣们肯定会为下狱的人求情,但一顶谋反的帽子扣下来,朝臣们怕受连累,躲都来不及,谁敢替袁宰相伸冤?

    看来武太后真的想要杀了袁宰相。

    “袁相公怎么会得罪太后?”裴英娘问。

    阿禄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所以然。朝堂上的事外人哪瞧得明白,他们只关心今天哪个大臣被贬谪了,明天哪个世家被抄家了,里头的弯弯绕绕,他们看不懂,也没法懂。

    午时李旦回到正院。

    裴英娘坐在长廊底下的美人靠上,手里拈着一枝蜡梅花,花朵颜色浅淡,香味却很浓郁。

    李旦从背后靠近她,俯身抱她时,发现她发丝间也沾染到蜡梅花的香味。

    裴英娘没有回头,放心地往后一靠,整个人倚进他怀里,“阿兄会替袁相公求情么?”

    李旦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不会。”

    她低低嗯一声,不说话。

    李旦有他的计划和考量,他对她有多在意,对其他人就有多冷漠,素来不大管别人的生死,她早就知道这一点,不会因为同情外人而去逼迫他改变。

    更何况此事关系重大,武太后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想再抓几个袁宰相的“同伙”,好坐实袁宰相谋反的罪名。

    李旦摘下几朵蜡梅花,别到裴英娘的发鬓上,浅黄花朵很配她身上穿的杏黄明绿间色裙,“昨晚宫中夜宴,袁相公当众说起汉朝吕后的故事,规劝母亲还政于七兄,母亲勃然大怒。”

    武太后雷厉风行,立即命人以谋反的罪名查抄袁府,袁家女眷入掖庭宫,男丁和袁宰相一起入狱。

    李旦问裴英娘:“你想救袁相公?”

    她摇摇头。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能够坚持信念,不畏生死。他们刚正不阿,秉公直断,傲骨铮铮,哪怕一路跌爬滚打,受尽坎坷,最后只能落一个粉身碎骨,凄凉收场,也在所不惜。

    裴英娘佩服这样的人,敬仰这样的人。

    然而她自认无法做到像袁宰相那样,明知不可为,还是以卵击石,奋力一击。

    袁宰相谨慎了一辈子,活到七老八十了,竟还有这样的热血。

    她长叹一口气。

    两人靠着坐了一会儿,桐奴过来请李旦去书室。

    他站起身,揉揉裴英娘的头发,“下午这里晒不到光照,坐一会就进去。”

    她点点头,“我晓得了,你去忙吧。”

    心里却腹诽,还不是因为他昨晚太狠心了,任她怎么撒娇都不肯停下来,害得她现在还觉得腰酸,这样坐舒服,她就不进去!

    等李旦走了,她叫来阿禄吩咐,“袁家的子孙中,年幼者多半会被流放到岭南去,让那边的人注意南下的车马,若是看见了,好歹照拂一二。”

    阿禄答应下来。

    她望着庭中沐浴着萧瑟寒风独自盛开的蜡梅树,想起以前在长安时和袁宰相的几次交谈,裴宰相遭到贬谪以后,她以为袁宰相会走另一条路,没想到他比裴宰相更决绝。

    ※

    长安,大理寺。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在几个狱丞的簇拥下走进一间净室。

    出身不同,贵贱不同,关押在大理寺期间的待遇也不同。

    比如袁宰相,因官居三品,在朝野颇有威望,即使以谋反罪关押,也没人敢怠慢,住的房间打扫得很干净,而且家人、侍从可以入狱伺候他的起居。

    老者进入净室时,被一道竹木屏风挡住视线,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暗暗嘀咕:我入狱的时候只有一张草席,怎么袁猫成了阶下囚,却有案几香榻,屏风毡毯?

    卷着袖子的侍从拎着一桶水出来,看到老者,大吃一惊,哐当一声,水桶跌落在地,污水泼洒得到处都是。

    狱丞皱眉,当着老者的面不好训斥,忍了忍,没吭声。

    老者眯一眯眼睛,这么大的动静,袁猫怎么没出声斥责?

    他转过屏风,脚步一滞。

    屏风后面一片愁云惨淡,袁宰相躺在香榻上,身上盖了几层厚厚的锦被,面容衰败,目光涣散,明显是即将谢世的光景。

    袁大郎和袁小郎跪在香榻旁,低头抹眼泪。

    老者快步走到香榻旁,啧啧几声,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唯有叹息一声,“袁猫,我来啦!”

    袁宰相抬起眼帘,瞥一眼老者,精神一下子变好了,“裴狐狸,我就知道、你、你还会回来!”

    裴宰相咧嘴一笑,“是啊,我不仅回来了,还官复原职,比以前更风光。”

    袁小郎抬起头,愤愤道:“家父垂危,裴公风光得意,自当得意去,何必来奚落家父?”

    袁宰相哀叹一声,摆摆手,“大郎,小郎,你们出去。”

    袁小郎捏紧拳头,“不行,阿耶,我不走!”

    袁大郎看看阿耶,再看看眼底隐有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