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语气说话,要么是向他征求同意,要么是委婉地劝告他。
她乖巧柔顺,很少生他的气。真的觉得他做错了,好声好气和他说明白,然后仰脸看着他:阿兄,以后不要那样了,好不好?
信赖中带着纵容,笃定他会改进。
这是一种只存在于他们之间的亲昵,只要她搂着他的胳膊撒撒娇,他什么都可以答应。
“好。”李旦嗯一声,捧起裴英娘的脸,脸颊粉润清透,水杏眼儿骨碌碌转来转去,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刚吃过茶,樱唇水嫩。刚才爬来爬去的,襦衫衣襟松开,露出一抹雪色,隐隐可以看到起伏的暗影。
他眸色深沉,低头吻她,双手一开始揽在她腰上,后来一只手往上抚弄,解开高腰裙系带,一只手慢慢往下,揉得她面颊烧红,气喘吁吁的。
“这里是书室……”一吻结束,裴英娘晕乎乎的,捶他一下,捉住他越来越不老实的手,“你自己说的。”
而且他刚刚从长安赶过来,还没洗漱呢!
李旦轻笑一声,扶她坐稳,他当然不会在这里要她。她是他的妻子,不是侍妾之流,他们夫妻在正院怎么胡闹,是他们的情趣,其他地方不能失了分寸,这是对她的尊重。
书室外头守着的不是半夏她们,而是他的随从,不一样。
他俯身啄吻她因为气恼而红扑扑的脸,帮她整理好散乱的衣裙,随手抓起屏风上挂着的裘皮大氅和毡帽,罩在她身上,“我不生气了,回去等我。”
裴英娘拢紧大氅,扣好毡帽,从头到脚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圆脸,李旦的衣裳太大了,她走动的时候袍角拖在地上。
“我不冷。”她想把帽子摘了。
李旦眉心轻拧,按住她的手,“就这么回去。”
裴英娘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白他一眼,用得着把她裹得这么严实么?
哎,谁让她喜欢阿兄呢,宠着他罢!
她这么想着,踮起脚,亲李旦的下巴,又是一嘴扎人的胡茬。
裴英娘走后,随从走进书室收拾打扫,撤走食案。
幕僚们躲在阁子里烤火,仆役架起铁钳,烤炉端烧梨给他们吃。
刚烤熟一个,大家推让来推让去的,随从双手揣在袖子中,走进阁子里,催促他们去书室。
众人心头惴惴,对视一眼,问随从,“郎君脸色如何?”
随从抿嘴一笑,“诸位宽心,郎君把娘子送到抱厦那边,两人说说笑笑的,回来时郎君还对我笑了呢。”
众人长吁一口气。
等进了书室,桐奴奉上热茶,众人落座。
李旦靠着隐几,淡淡道:“收回人手,不必再派人去长安接应宗室,太后要动手了。”
众人心头凛然,不敢出声反对。
接着说了些其他事情,李旦驳回几件,半个时辰后,众人陆陆续续告退出去。
桐奴捧着一盘刚刚烤好的炉端烧梨走进书室,浓香四溢。
李旦站起身,让桐奴跟着自己,他记得裴英娘挺喜欢吃烧梨。
化雪之后虽然没有再落雪,但天气反而比落雪时还阴冷,连头顶倾洒而下的日光都是苍白冰冷的。
正院拐角的地方架起火盆,火盆上空有座样式古怪的铁架。
裴英娘吩咐工巧奴做了几只一模一样的铁架,烧木柴时可以用来烤栗子、柑橘、梨子、胡饼……一切能吃的都能烤。
天气冷,使女、侍从们病倒了好几个。他们身份低微,不能去小厨房烤火蹭吃的,只能硬扛,一天到晚冻得手脚麻木不说,几顿吃进肚的饭食也是冷的。裴英娘听说后,叫人把铁架挪到回廊尽头,随时供应热茶、热汤,给下人们饮用。
最近很少有人因为寒凉生病。
李旦踏进回廊,使女们躬身行礼,然后接着忙活自己的事。
没人敢献媚,近身伺候裴英娘这么多年,能留下来的使女都是本分之人,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她们办坏了差事不要紧,娘子待人宽和。但谁要是敢动不该动的心思,那就是找死。
天气冷,闲坐烦闷,裴英娘料理完事情,想等李旦出来一起吃饭,坐在火炉床前的薰笼上,和忍冬、半夏打双陆打发时间。
李旦进门的时候,她揎拳撸袖,发髻都歪了,玩得热火朝天的。
他走过去,站在她背后看了一会儿。忍冬和半夏有点怵他,欠身退出去。
“怎么不玩了?”裴英娘回头看,脸颊蹭到男人的腰。
李旦居高临下,手指托起她的下巴,帮她理好发鬓,拈起一束散乱的发丝,别到月形双狮戏球纹银插梳底下。李治驾崩以后她不戴金簪花钿,每天梳高髻,只簪一柄月形银制插梳,偶尔簪一朵浅色鲜花。
使女掀帘,送来午膳。
裴英娘站起身,挪到侧间吃饭。她脚上穿着尘香履睡鞋,今天不准备出门。
李旦刚刚吃了一盘饺子,不觉得饿,端坐着给她夹菜,“山上是不是太闷了?”
她只能和使女们一起玩,太难为她了。
裴英娘摇摇头,一口接一口喝粥,“这么冷的天,就算在长安我也不会出门的。”
大冬天出门不仅不好玩,还是活受罪。
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她喝完热粥,额前出了点汗,想把外面穿的半臂脱了。
李旦不许她减衣,示意半夏把帘帐拢起来,让她透会气。
大事上他从来不管她,平时却爱管这管那的,把她当小孩子照看。
她翻出一柄细绢圆扇轻摇。大冬天扇扇子,叫那些书生文人看见,肯定要写一首诗讽刺权贵生活奢靡。
饭吃到一半,桐奴在帘外道:“郎君,长安来人了。”
李旦起身走出去。
桐奴小声说:“传话的人说,回京奔丧的几位大王和诸位驸马私下里聚会,商讨逼太后还政于圣人,太后大怒,把宗室皇亲和他们的家眷等人扣留在府邸里,派人严加看守,不许他们出城。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又被关进掖庭宫了。”
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在掖庭宫囚禁多年,二十多岁才重获自由,嫁人生子,远离长安。这次回来,她们的驸马受宗室怂恿,想把武太后赶下台,还没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