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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撑伞, 穿过回廊, 冒雨赶到含凉殿, 踏着淋漓的雨水拾级而上。

    到正殿时, 却见大殿里头忙忙碌碌, 一派喜气洋洋,秦岩指挥着几名金吾卫扛箱子、搬锦帛。

    看到他进殿, 秦岩笑嘻嘻迎上前,“圣人再次开启私库,让王妃随便挑宝贝!”

    李旦怔了怔。

    刚好裴英娘抱着几卷书轴转出折叠画屏, 看到他来了,步子加快了些,把书轴一股脑往他怀里塞,“阿兄,我帮你挑的,王右军的摹本,你先拿着。”

    没有真迹,摹本也算是难得了。

    不等李旦说什么,她掉头走远,发髻上成对的鎏金镂刻菊花卷草纹银钗和鬓边楸叶摩擦,叮叮响。

    她很快回来,这一次身后跟着四五个内侍,每个内侍手里、怀里都抱着一堆漆盒。

    “送人的也够了,阿姊想要的波斯宝石项链帮她拿了……”她逡巡一圈,暂时想不出还缺什么,拍拍手,“就这么多吧,下次再拿。”

    秦岩瞠目结舌,“还有下次?你想把圣人的私库搬空吗?”

    一边说,一边怂恿裴英娘再进去拿点珠宝玉石出来。他心里由衷为裴英娘高兴,京兆府的世家侯门私底下认定她这次彻底惹怒圣人,再无翻身的可能。谁知她只进宫一趟,就把圣人哄回转了,以后看谁还敢落井下石!

    说笑间,宫人已经把搬出来的箱笼锦帛装车,内宫的车驾是靠人力牵挽的,待会儿他们出宫,走到宫门前时,才会套上牛马。

    李旦示意宫人取来一件彩绫白鹤衔灵芝披风,拢在裴英娘肩上,低头为她系好丝带,“可以回去了?”

    裴英娘摇摇头,“等等,我去向阿父辞行。”

    她拢紧披风,走进内室,李治半靠着榻栏打瞌睡,见她去而复返,温和地笑了笑,“怎么,还想要什么?”

    裴英娘搓搓手,往炭盆里加炭,“阿父,这一次你让我好生委屈!我怕惹得你伤心,等了几个月才进宫找你诉苦,面子里子都丢尽了。好在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啦!您得把心放宽一点,以后不能再这么欺负我。”

    火炉床内外的近侍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暗暗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曾吓退外国使臣的永安真师,这么和圣人说话,胆子可真大!

    李治失笑,“好,阿父错了,让十七委屈了,以后不欺负你。”

    裴英娘满意地点点头。

    近侍们无语凝噎,圣人这么配合就算了,王妃你竟然就这么坦然地接受圣人的歉意?真的不推辞委婉一下?

    窗外的雨声渐渐停歇。

    李治的视线掠过裴英娘身上多出来的披风,“旦儿来了?”

    她笑着道:“阿兄就在外面,阿父要见他吗?”

    李治犹豫了一会儿,摇摇头。

    裴英娘没有多说什么,接过近侍递来的药茶,送到李治手中,看他慢慢喝了,服侍他躺下安置,才退出内殿。

    李旦等在屏风后面,牵起她的手,她的手心柔软温热,像香甜的玉露团。

    两人并肩走出含凉殿时,发现殿前亮堂堂的,原来雨不知不觉间停了。

    云销雨霁,天朗气清,日头探出半个脑袋,洒下万丈金灿灿的光束,蔚为壮观。

    夫妻俩离开含凉殿,身后跟着恭敬的仆从和堆满赏赐的卷棚车。

    “阿兄,你和母亲的事情谈完了?”裴英娘问李旦。她冒雨进宫,李旦不放心,找了个借口,说是有要事禀明武皇后。

    李旦揉揉她的脑袋,“谈好了。”忽然想起李令月,“令月也在蓬莱殿。”

    裴英娘吃惊道,“阿姊也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夹墙后响起一阵脆亮的笑声,四五个彩衣宫婢簇拥着李令月穿过八角亭,迎面走过来,“英娘,你总算和阿父和好啦!”

    裴英娘放开李旦的手,转而去挽李令月的胳膊,“阿姊,让你担心了。”

    李令月拧拧她的脸颊,压低声音问,“阿父前些时候为什么生你的气?”

    裴英娘叹口气,“阿父没明说……总之阿父是为我好。”

    李治没有吐露明崇俨到底说了什么,一切都是她的猜测。

    李令月沉吟片刻,若有所思,拍拍裴英娘的手,“不管怎么说,现在没事了就好。”

    卷棚车行到宫门前,套上壮牛。

    李令月嫌卷棚车四周遮蔽,看不到车中的锦帛、金银器,起不到震慑旁人的作用,指挥公主府的家奴给换上板车。

    这样把一车赏赐拉出去,沿途经过长街里坊,让那些躲在高门府邸里的人好好看看。

    李令月今天和裴英娘一样骑马出行,姐妹俩并辔走在最前面。

    “阿父叮嘱我不要和旁人提起云华寺。”裴英娘手挽缰绳,帷帽掀开一边,垂纱笼在帽檐上,方便和李令月说话。

    她发现云华寺的特殊时,和李令月说了,李令月那时也很诧异。

    “阿父想瞒着,我们当做不晓得就是了。”

    李令月心下暗想,幸好她忍着没到处嚷嚷,不然云华寺现在肯定早就被长安世家们挤得水泄不通。

    走到平康坊和东市之间时,姐妹俩作别,一个往南,一个往东。

    第二天,相王府格外热闹。

    送礼的,探听消息的,赶来赔罪的,府门前人头攒动,宝马香车堵住整个巷口。

    裴英娘坐在廊下,看忍冬领着使女们摘石榴。

    石榴果然和冯德说的一样,个个有壮年男人拳头那么大,红灯笼一样,挂满枝头。

    廊前铺设簟席几案香榻,半夏跪坐着煮茶,煮的是当季茱萸茶。

    李旦低头翻看裴英娘昨天从宫中顺手带出来的书轴,确认是哪位大家的手迹,他早起吃饺子的时候说今天不出门。

    裴英娘盘腿而坐,竹帘高卷,日晖打在她身上,给她的缥色镜花绫襦裙镀上一层薄薄的晕光,依稀能看见若有若无的精美花纹,光华浮动。

    她手里剥着石榴,葱根纤指,猩红指尖,金花银盘,鲜红石榴籽,怎么看怎么像一幅画。

    李旦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觉得她剥石榴的姿态十分赏心悦目。

    她剥完几只石榴,分出一半石榴籽,往李旦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