杆旁,“阿父刚才册立六王为太子,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李令月倚着栏杆,冷笑一声,“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亦是,没了五兄,还有六兄……不知六兄这会儿是伤心,还是惊喜。”
裴英娘拍拍她的手。
姐妹俩相对沉默了一会儿,殿外浓阴遮蔽,一丝丝冷意浸上来,李令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两人互相搀扶着回到内室,李令月勒令裴英娘去洗漱,“就在我这睡一会儿,偏殿太远了。”
李治随时可能传召她们,回偏殿确实不方便。
梳妆楼的婢女服侍裴英娘洗漱,昭善和半夏一起铺床叠被,李令月把薛绍赶去玉仙殿,“你跟着八兄,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不必陪着我。”
裴英娘沐浴的时候就直打哈欠,洗完出来,连朝食都来不及吃,刚坐到床褥边沿,就困意上头,挨到枕头时已经睡着了。
使女们放下软帘,点起一炉安神香,蹑手蹑脚合上屏风。
裴英娘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巳时醒来,看到陌生的帐顶,呆了片刻,才慢慢想起自己并不在偏殿。
使女掀帘,捧来热水巾帕,伺候她梳洗。
李令月让昭善去传饭,“吃不下也要吃点。”
饭菜很快送来,厨下反应很快,食案上一律都是素菜汤羹,连用猪油炸的茶食也没有。
裴英娘刚刚抄起筷子,院外响起一串笑声。
英王府的婢女快步走进庭院,“孺人生了一位小娘子!母女平安!”
婢女们跟着笑,四下里一片恭贺声。
不管玉仙殿如何风云变幻,新生命的到来,总是值得欢庆的。
因为太子李弘的死,九成宫之行提前结束。
回去的队伍,一眼望去,尽是披麻戴孝、面容哀戚的侍从。
李令月临近产期,受不了旅途颠簸,留在九成宫,等生产过后再回长安。
裴英娘留下陪伴李令月。
李治悲痛不已,坚持要追封李弘为孝敬皇帝。
本朝没有父亲追封儿子为皇帝的先例,大臣们纷纷上书劝谏。
唯有武皇后支持李治的决定,并亲笔为太子写就一篇祭文,称赞李弘贤德孝顺,字字句句,透露出她对李弘的慈爱之情。
帝后痛失爱子,彼此安慰,一起追忆当年抚养李弘长大的往事,感情似乎又变好了。
裴英娘几次求见李治,都被内侍无情拦下。
除了武皇后,李治不见任何人,每天不是看着李弘生前书写的文章书卷默默流泪,就是为李弘的谥号和大臣们争吵。
裴英娘最后一次看到李治的时候,刚刚喊出阿父两个字,李治看也不看她一眼,拂袖离去。
她站在空荡荡的回廊里,忍了很久,才把眼泪忍回去。
“阿父伤心过度,才会如此,你别往心里去。”李令月安慰裴英娘,“等我们回到长安,让阿父给你赔不是。”
她推推倚在廊下发呆的裴英娘,“池子里结了好多莲蓬,我们去采莲蓬吃?”
裴英娘意兴阑珊,枕着隐囊瞌睡,鬓发蓬松,未施簪环,半见色披帛垂下栏杆,落在廊下的花丛间,随风摇曳。
她知道李治并非普通的长辈。
他是天子,是皇帝。
他高兴时,能随手颁下大笔赏赐,金银财帛,庄园别墅,流水一般,源源不断。
他硬起心肠时,贬谪老臣,驱逐亲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摧枯拉朽,诛杀大批宗室。
满朝文武,匍匐在这位年轻的君王脚下,噤若寒蝉。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很久以前,刚入宫的裴英娘,曾经偷偷设想过,假如有一天李治不喜欢她了,对她冷淡了,她就守着自己的财宝,老老实实过日子,绝不去费力挽回李治的宠爱。
反正她只是个替身,老老实实尽自己的本分哄圣人高兴就够了。
如今,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她根本无法释怀。
她把李治当成真正的父亲,血脉相连的亲人。
得到过那样厚重的珍视,怎么可能甘心眼睁睁看它从指缝间溜走?
她百思不得其解,阿父怎么会对她如此冷酷?
难道真的是因为太子李弘的死?
可李弘的死……和她根本不相干啊!
而且李弘死的那晚,她陪在李治身边,李治并没有任何异常。
“英娘,别不高兴了。”李令月揪裴英娘的脸,想哄她起来,“不去摘莲蓬,我们下棋?我教你几招,你学会了,下一次保管能赢八兄!”
说到李旦,裴英娘更郁闷了。
作为弟弟,李旦必须帮着料理李弘的丧事,他跟随李治和武皇后回长安了。
他走得那么干净利落,裴英娘想想就生气!
虽然他把杨知恩和其他护卫留下来保护她,她还是不开心。
都走了,九成宫里,只剩下李令月、薛绍和裴英娘。
院外传来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韦沉香也没走。
她为李显生下长女,本应该是大摆几天流水席的喜事,碰上李弘亡故,不仅不能摆宴,还得尽量避讳,大臣们连贺礼都送得简薄。
李显不好意思去李治跟前报喜,想自己掏腰包为长女庆贺。
赵观音劝他低调从事,太子尸骨未寒,帝后极为伤痛,所有事情都要靠后。
李显不怎么怕李弘,因为李弘虽然清高,但从不欺负弟弟。他怕李贤,怕得想起李贤就发抖。
他生怕李贤揪住他不放,借机告他的状,害怕之下,恨不能把长女藏着掖着不让人看见,更别提之前曾允诺过韦沉香说会为她们母女讨要赏赐的事。
韦沉香非常失望,不顾婢女的劝阻,月子里迎风洒泪,时常啼哭。
这一哭如愿哭来李显的愧疚,赵观音又横插一脚,请来奉御为她诊脉。
奉御说她刚刚生产,不宜长途劳顿。而且小娘子着实太小了,恐怕无法远行,否则可能会半路夭折。
李显只能把韦沉香母女二人留在行宫。
韦沉香的如意算盘,因为她的一时心软,全乱套了。
事情变得太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