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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亲眼看到永安公主凭空变出一池莲花,还引来彩霞普照, 鸟雀齐飞的绮丽吉兆,将气势汹汹的吐蕃使团吓得五体投地, 痛哭流涕, 当场表示愿意臣服于上国,永世交好。

    这还只是开始,随着武皇后下令北门学士推广永安书, 街头巷尾的流言越传越玄乎, 后来变成了裴英娘能撒豆成兵,吞云吐雾, 挥一挥袖子, 变出万亩良田……

    蔡四郎用异常平静的语调转述市井间的传闻, 不仔细听内容,单看他的脸色, 完全看不出他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裴英娘啼笑皆非,疑惑道:“怎么他们还是称呼我为永安公主?”

    不提她改姓了武这点,既然老百姓们深信她能够腾云驾雾、一日千里,不是应该叫她“永安仙子”什么的吗?

    蔡四郎垂眸轻声道:“或许是他们叫惯了的缘故。”

    裴英娘笑了一会儿, 丢开此事。

    她背倚凭几,坐在敞开的凉亭里抄写经书,兼毫笔饱蘸浓墨,落在雪白的笺纸上。

    书坊在刊印书本的同时,造出了适应不同阶层需求的纸张, 供裴宰相等人炫耀的洒金纸,为初入朝堂的士子们预备的稍微便宜一些的印花纸,给高门贵女们附庸风雅特制的彩花纸……

    光是卖纸,她这几年的投入已经换来盈利。别看纸张寻常,只需在乡间建几间纸坊,日夜不停开工,一年的利钱,也是笔大数目。

    裴英娘自己用的是带有莲花暗纹的宣纸,笔尖落在纸上,墨迹晕染,字迹潇洒。

    她掀起眼帘,对照着书案前摊开的手抄本《妙法莲华经》,端详半晌,点点头,自觉临摹得有八分相似。

    这卷由鸠摩罗什亲笔所书的《妙法莲华经》,是大慈恩寺的僧人赠送给裴英娘的礼物之一。

    彼时的僧人们积极和皇室宗亲来往,借助权贵势力宣扬佛教,并非什么出尘脱俗、不理俗务的世外高人。

    此前裴英娘明显亲近道家,僧人们扼腕叹息良久,后来见裴英娘出家修道,他们更是心痛不已。当裴英娘需要借助他们推行线装书,主动向僧人们示好时,僧人们立刻打蛇随棍上,趁机游说裴英娘,劝她迷途知返,早日皈依我佛——不是劝她出家,只要她不痴迷道家丹术就行。

    佛道相争几十年,僧人们无法坐视一个在民间颇有威望的皇家公主以女道士的身份示人而无动于衷。

    鸠摩罗什出身高贵,少年博学,佛理造诣极深。年纪轻轻时,便名动西域三十多国,令当时霸占中原的诸胡政权垂涎不已。他在佛学和译经方面的成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僧人们丝毫不计较佛经的刊印给寺庙抄书带来的冲击,非常支持裴英娘刊印佛经,还将寺中珍藏的鸠摩罗什真迹大方赠送给她。

    裴英娘受宠若惊,权衡一番,决定投桃报李,手抄两份《妙法莲华经》,分别献给李治和武皇后。

    剩下的就不需要她去操心了,她只需要摆出一个姿态,僧人们自然会利用两本经书,大力宣扬她不仅崇信道教,也笃信佛教。

    裴英娘肚内墨水空空,不管是佛经,还是道家学说,对她来说都太艰涩难懂了,她不想掺和进佛道之争,干脆保持中立。

    任尔东西南北风,她每一个都保持敬畏,不得罪。

    鸠摩罗什虽然来自于西域外邦,但汉字写得很好,笔迹俊逸清秀。据寺中僧人说,鸠摩罗什字如其人,在世时是个相貌倜傥、优雅从容的美貌男子。

    他风度翩翩,追随者众,前秦后秦为了争夺他,曾两次发动战争。

    如今京兆府流传的译经,几乎全是由鸠摩罗什主持翻译而成的版本。

    裴英娘抄完半卷经书,收起卷轴,忽然想起一事,让半夏取来一只黑漆描金匣子,从中拈起一串质感厚重、朴素无纹的串珠。

    “大慈恩寺的主持说这是鸠摩罗什生前戴过的……”裴英娘其实不大相信,不过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和尚应该不会说谎哄她玩吧?

    她示意蔡四郎走到回廊下,“你拿去,派个妥帖的人,转交给你母亲。”

    马氏笃信佛理,南下时,除了盘缠衣裳以外,行礼中赫然有两本鸠摩罗什翻译的经书。她收到串珠肯定会很高兴。

    蔡四郎怔愣片刻,接过串珠,小心翼翼掩进袖子里。

    “阿婶还是不愿意回来?”裴英娘蹙眉问。

    蔡四郎神色颓唐,摇摇头。

    裴英娘叹口气,洗净手,欠身去够装茶食的花瓣三足盘,注意到他表情有异,似乎欲言又止,挑眉道:“想说什么?”

    蔡四郎脸上掠过一丝薄红,吞吞吐吐道:“我、我想求娘子为我取字。”

    裴英娘低头夹起一块醍醐饼,闻言筷子停了一下,抬头惊讶道:“我记得你没满二十岁?”

    蔡四郎淡淡道:“不一定非要满二十。”

    他身世坎坷,没有长辈在身边,确实不需要等到二十岁。

    取字不是等闲小事,裴英娘斟酌了片刻,“等我拟定几个好的,你自己挑选。”

    “娘子说哪个好,我就选哪个。”蔡四郎坚持道。

    裴英娘失笑,你要是见识过我起名字的本事,肯定会后悔今天说的这句话。

    她身边的使女,春夏秋冬已经凑齐了,外院伺候的几个,分别叫阿橘、阿杏、阿榴、阿梨,全是吃的。再有管茶房、花房的,不是照着吃食取名,就是菊呀、梅呀、海棠之类的花名乱叫一气。

    头一次为人取字,一定要郑重,裴英娘摩拳擦掌,预备去书室挑几本书。

    阿福穿花拂柳,走到凉亭前,“娘子,吐蕃使者求见。”

    “吐蕃使者要见我?”裴英娘愣了一会儿,放下吃了一半的醍醐饼,“是尚陵钦,还是那个自称叫阿芒的?”

    阿福道:“是一个满脸胡子的魁梧汉子。”

    那肯定是阿芒了。

    裴英娘低头看看身上穿的道装,扭头吩咐半夏,“把我的拂尘和丹炉取来。”

    丹炉不是炼丹用的,是她命工匠浇铸的烤炉,不过外表做成了丹炉的样式——作为一个“虔心修道”的女道士,观中当然要备齐道士的必需品。

    正如炼丹最难的是控制火候一样,烤鹅的火候掌控也是一大难题,半夏叮嘱两个穿道袍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