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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持千金于闹市,一个不留神,就可能落入别人精心设下的陷阱。

    敲打武承嗣,也是敲打那些蠢蠢欲动的膏粱纨绔。

    李旦拢袖,剑眉轻扬,淡淡道,“所以,阿父不信我的话?”

    李治苦笑,到底是年轻,脾气这般暴烈,“旦儿,我信你。但以后武承嗣如果肯安分下来,昨天的事,就当是一场误会吧。”

    李旦垂眸,默然不语。

    他的沉默不是顺服,而是倔强的拒绝。

    “我知道你疼爱十七,但是她和令月不一样。”李治靠在凭几上,长叹一声,“不管令月做了什么,你母亲不会怪罪她的任性,十七不同。”

    而且,李旦还只是个懵懂的少年,他不懂男人的执念,越得不到的东西,心里会记得越牢,欲/望会越强烈,直到哪天因为求不得而愤怒绝望,做出无可挽回的疯狂举动。

    轻轻放过此事,才是最妥当的。

    李旦明白裴英娘的处境。

    如果说妹妹李令月像太液池里娇养的荷花,那么裴英娘只是随波逐流的浮萍,她现在得到的富贵尊荣,完全来自于阿父的宠爱。

    阿娘的心思太难猜了,她喜欢裴英娘,但不代表她会像阿父一样真心把裴英娘当成自己的孩子宠溺。

    他可以不把武承嗣当回事,李令月也可以,唯有裴英娘不行。

    李治看着李旦点漆般的双瞳,语重心长,“旦儿,对十七来说,平安长大,然后远离长安,远离宫廷纷争,她才能过得开心顺遂。我不能照拂她一辈子,你也不能,等到时机成熟,我会下旨把她送出长安。”

    时机成熟,就是他年老衰弱,不能再继续为儿女们遮风挡雨的时候。

    李治轻轻扣住李旦的手,“贤儿、显儿是兄长,你不必管他们,你只要记得,不论任何时候,你都要护住两个妹妹。令月可以待在长安,十七必须走,如果有什么意外,我来不及送她走,你要亲自护送十七离开。”

    李旦猛然抬起头。

    李治没有错过李旦眼底的慌乱和反抗,那几乎是下意识的,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仅仅只在听到裴英娘得离开长安时,已经在激烈抗拒了。

    内殿静了静,香烟袅袅,空气里浮动着清新的甜香,父子俩相对无言。

    沉默良久,李旦的声音打破寂静:“儿子明白了。”

    他起身离开,背影依旧挺拔,犹如山野间傲然生长的青松。

    李旦从含凉殿出来的时候,内侍们已经把台阶前的积水污泥清理干净。廊檐下一盆盆芍药、菊花静静绽放。芍药妩媚,菊花清丽,花瓣层层卷卷,丝丝缕缕,肆意舒展。

    他恍惚记起几个时辰前从裴英娘发髻间摘下的那朵绿香球,玲珑娇艳,小小的,香而软,像她的脾性,柔和乖顺。

    她偶尔也会调皮,偶尔有不符合年龄的沧桑淡然,她有很多秘密,但在他面前,她总是始终如一的。

    李旦扭过头,看着含凉殿高耸的芜顶,宽袖下的双拳慢慢蜷紧,他怎么可能舍得送走裴英娘。

    因为连日阴雨,重阳的宴饮活动一推再推。这天终于放晴,帝后二人率领王公大臣和王子公主们,登高、饮菊酒、食蓬饵糕,龙首原山巅觥筹交错,一团热闹喜气。

    秋高气爽,是一年到头最宜人的时节之一。

    重阳登高,寓意高寿。

    李治原本不想应酬文武百官和宗室贵戚,让武皇后和太子代替他宴请群臣。

    裴英娘劝李治,“阿父带着我们一起登高,我们才能逢凶化吉,长命百岁。”

    针灸的疗效显著,李治的头风最近发作得少了,适量的运动,有助于让他纾解心中的郁苦。

    李治经不住劝,干脆换上一身光彩鲜明的圆领锦袍,和李令月、裴英娘一起登山。

    三人手执竹杖,脚趿木屐,一路拾级而上。

    宫婢们早在沿路铺设绒毯厚毡,南坡山势缓和,道路宽阔,不算难走。

    满山菊花盛开,姹紫嫣红,映着初升的朝阳,分外艳丽。远处的山岚浅淡深浓,枯黄、淡金、朱红,层层递进,绚烂璀璨。

    攀到山顶,山间的平地上已经支起围幛。李治有些疲累,先去围幛中休息,李令月和裴英娘陪他坐了一会儿,等他盹着了,耐不住寂寞,手拉手钻出围幛,在旁边闲逛。

    裴英娘举目四望,长安城的里坊街市犹如星罗棋布,整齐划一,徐徐铺排开来。

    南北东西几条长街宽阔笔直,将长安城切割成一个个四四方方的小格子,格子中间有巷曲,有民居,有佛寺,有宅院。

    白天坊门大开,老百姓们自由出入里坊长街,高大整齐的建筑,繁华喧闹的东西市,意气风发的坊民们,组合出一幅幅昌盛繁荣的太平景象。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依稀能看到南方大雁塔高耸孤立的尖顶——虽然她其实根本没去过大雁塔。曲江池和大雁塔离得很近,但那次樱桃宴她没有单独离开过,无缘亲眼观赏一下不知抄了多少遍的《雁塔圣教序》。

    隐隐约约有丝竹音乐声传来,那是武皇后和太子李弘在另一处支设起围幛,摆宴欢庆佳节,宾客中有朝中大臣、外国使节,文人学者和少数受到邀请的僧人、留学生。

    李令月让人去请执失云渐,“原来说好请他帮忙的,没想到登高饮宴一拖再拖,不知道他忘了没有。”

    又悄悄对裴英娘道,“你听说没有?阿父封执失校尉做行军总管了。”

    裴英娘愣了一下,武官们平时领的是散官,并不带兵,行军总管是战争时期才会设置的领兵官衔。

    执失云渐要去打仗了?

    李令月唉声叹气,“早知道他要上战场,我就不麻烦他了。”

    她忧愁了一会儿,很快抛开这一点小愧疚。

    大唐建国以来,唐军纵横睥睨,横扫东西,少有败仗。朝廷上下和民间崇尚豪迈阳刚的健朗之气,打仗于公侯世家的公子们来说,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从执失云渐十一岁入选千牛备身开始,所有人都知道他将来会成为一名骁勇善战的武将。

    得知他即将远赴战场,众人并不感伤。

    不一会儿,宫婢孤身回来,“执失校尉和新罗使臣相谈甚欢,奴不敢打扰。”

    裴英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