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草动就往报纸上印,争取做头版头条的爆炸性新闻,抢夺本次大事件的第一个制高点。
可若自己是一个合格的战地记者……
自己就是一个战地记者。
“嘉骏,嘉骏!昱亭!”熊津泽一声大喝,炸雷一样。
“啊?怎么了,我发呆呢!”
“我知道你发呆……”他无奈,“工作的时候发呆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主任叫你呢。”
“王先生?哦我这就去!”黎嘉骏放下清理了一半的相机皮套,擦了擦手就跑了过去。
编辑主任王芸生先生是个消瘦的中年人,典型的文人形象,带着圆框眼镜,为人一丝不苟,一看就知道是曾经凿壁借光悬梁刺股读书的刻苦型,他在几年前开始担任编辑主任,地位仅次于张季鸾先生和胡政之先生,因为胡先生主管运营,他则主要配合张季鸾先生的主笔工作,这些日子张老先生身体不好、每况愈下,报社的主笔工作几乎是全靠他支撑了。
“昱亭啊,来,坐。”王芸生点了点面前的椅子,进了报馆,同事间有字的都喜欢相互称呼表字,黎嘉骏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她并没有真的大喇喇坐过去,而是恭敬的问:“先生,请问您找我是有什么任务吗?”
“坐吧,别拘谨。”
她只能坐下,望着他。
王芸生直接给了她一封信,已经拆封,收信人是他自己:“你先看看这个。”
“先生,这是寄给您的……”
“看吧,公事。”
“哦。”黎嘉骏老老实实的看信,发现果然是公事,写信人大概是驻上海的线人,说汪精卫同意接受重庆方面的记者的采访,但要求不能只中央日报一家,需要申报和大公报都出记者,保证不是一家之言。
这还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关键在于,这人在结尾提了一下,说:“有一黎姓小友或可堪用。”
“……”她说不出自己什么感想,连忙看信尾,写信人名为方笑圆。
摔,一看就是化名啊,这人谁啊!
大概是她表情太精彩,王芸生直接就看出了内涵:“昱亭,本社姓黎的仅你一人,莫不是你并不知这位方先生是谁?”
“方……方……”黎嘉骏绞尽脑汁,忽然倒吸一口凉气,终于反应过来,“啊!武汉!”她把二哥拖回武汉的时候,就遇到过一个姓方的人,听说也是个记者,当时也确实讨论过汪精卫的问题,没想到给自己挖了个坑啊!
这个时候去南京采访汪精卫,要一般来讲如果活着回来,不管发表的文章是好是坏,对一个记者来说简直就是人生巅峰的前奏,说不定可以青史留名!
可她高兴不起来,她莫名的嫌弃这个方先生多此一举……虽然知道对于这样的苦心提拔,自己这样想简直忘恩负义不知好歹,可她就是心底里不乐意。
然后她的表情又带出来了,并且挣扎:“我觉得,这位方先生,可能提的是我的哥哥,当时我俩一同遇到他的。”
“令兄也是本社记者?”
“……不是。”
“恩……”王芸生沉吟了一下,问,“你有什么顾虑,尽可以说来,其实人选尚未定下,此行如羊入虎口,我本也不建议女子去,并非偏轻于你们,只是若遇危险,总是皮躁肉厚一点的小子比较容易自保。”
“我当然不是怕危险了。”黎嘉骏苦笑,“我怕危险我也坐不在这儿,先生,我知道这是您与方先生信任我,看重我,我很感激,也知道这个机会难得,太难得了,百年难遇,可我这心里……总觉得……”她想法太模糊了,自己也说不清楚。
“刚才熊编辑似乎叫了你好几声才得到回应,你是不是正为一些事纠结?若是不可说那便罢了,若是我能帮上忙,自然是能解决最好,你也好安心过去。”看来王芸生还是觉得这次机会太好她应该不舍得放弃。
若问她在烦心什么,那还真有。
她好像找到了关键,而且在找到的同时,解决的人就坐在了面前,但是太快了,让她有种当初去长城抗战前的感觉,那时候也是一听热河陷落的消息,她当场就从廉先生那儿把去长城抗战的采访名额给抢了下来,其后在和家人公布出行的决定时,那个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不行,不能再冲动了,既然王先生已经主动伸出了大腿,就应该允许她冷静的、缓缓地抱住。
她要回去商量一下,爹那关肯定得过,小三儿话都说不清,大夫人那关估计有点悬但她不爱管这些……需要攻略的就是大哥、二哥、还有秦梓徽……那三个男人……
阴冷之气扑面而来……
她蓦地一抖,脱口而出:“先生,我,我想去采访张将军!”
王芸生愣了一下:“张……张自忠将军?”
黎嘉骏已经后悔了,她硬着头皮:“是,是。”
“可他在前……”他似乎想起来什么,哦了一声,摇头苦笑起来,“昱亭啊昱亭……说你什么好?”
“我不知道,我……我对南京,汪精卫什么的,没兴趣……”都是浮云啊笑话一样的东西,“我就想去那些,实在点的,没那么多花头的地方……先生,我知道我们这儿能人辈出,要不是这位方先生提一嘴,这样重要的采访机会绝对轮不到我,所以我绝对不会脸大到说什么请让我二选一或者如果不让我去前线那我就去南京这样的话……”她这么讲着,逻辑倒是清晰起来了,强压下心底的一丝惶惶不安,挺直腰道,“您就让我去襄东防线吧,张将军那,或者我就呆着继续跟着诸位学习。至于南京,您就按您原本的打算,派最适合的同僚去吧。”
王芸生沉默了一会儿,问:“昱亭,据我说知,你结婚不久,孩子也没满岁吧。”
“……”黎嘉骏垂下眼,她觉得这话就是骂自己,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可她实在没法安下心来相夫教子,她支吾着,“我又不是抛下孩子溜出去玩儿……要这么说,我丈夫不也抛下我们孤儿寡母的战斗在一线吗。不对,先生,话不能这么说,这什么时候了,大家,小家,能这么算吗?”
“不能吗?”
“能!可不是这会儿!”
“哎……”王芸生轻轻的叹了口气,手指轻缓的瞧着桌面,沉吟了许久,才缓缓道,“这事儿,你容我想想。”
黎嘉骏乖乖的走了出去,刚关上办公室的门,腿就软了一下。
艾玛,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命就搁在王芸生身上了。他要是不同意,啥事儿都没有;他要是同意了,那……那简直是要二点五